謝書雲來不及收回的掌風徑直落在安彌月的肩頭。

    “陛下！”柳雲依和徐時同時喊出，就連說不出話的曲意也是青筋蹦露，折騰著想要起身。

    令人沒想到的是，安彌月卻完好無損——強勁的掌風在落下的瞬間變得悄無聲息，好像一隻撲向獵物的獵豹在觸到獵物的瞬間變成了一隻溫順乖巧的貓崽。

    噗通、噗通。

    心臟跳動的速度快到讓人無法忽視，安彌月食指的指甲掐進虎口，強烈的痛意讓安彌月保持頭腦的清醒，指揮著身體四肢按照她所預想的、冷靜的方式行動，將那股本能的懼意藏得無懈可擊。

    安彌月盯著謝書雲，然後看向謝書雲打在她肩頭的手——安彌月不覺得謝書雲會是貓崽，反倒像是短暫休憩的獵鷹一般，安穩地落在她的肩頭，優雅從容地監視著自己的獵物，稍有不慎，她就會被吞進他的肚子裡。

    “你倒是不怕我殺了你。”謝書雲輕哼一聲，聽不出怒意、也沒半點笑意。

    “你說過你不想當亂臣賊子，所以我知道你不會步你爹的後塵，以下犯上弒君奪權。”安彌月眸光清澈，看不出半點緊張，然則脊背內衫溼了一片，緊貼著背脊；藏在袖間的指尖已經劃過掌心表面脆弱的皮層，沾染著一絲血意在提醒她不能掉以輕心。

    安彌月無視肩上的手，徑直轉身坐回到茶桌上，翻開新的茶盞，從容不迫地倒了一杯，推到自己對面的位置上：“長夜漫漫，書雲堂弟不若坐下來和我好好談談？”

    謝書雲勾唇一笑，走到安彌月對面的位置，安然坐下。

    敞亮的窗戶沒了人為阻礙，總算遞來陣陣晚風，將屋內晦澀不明的氣氛取而代之，屋內壓抑的氛圍頓時一散而空。

    “堂兄對我倒是瞭解，我確實不想殺你。”謝書雲指尖輕撫茶盞，目光如鷹地看著安彌月，“但是我卻不瞭解堂兄，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想殺我？”

    安彌月目光從容地盯著手中的茶壺，往自己空了的茶盞裡倒了一杯，根本不打算去和謝書雲的眼神做對視。

    所謂行的正坐得直，安彌月抬起茶盞一飲而盡，將謝書雲小心翼翼防毒的架勢襯得小氣了起來。

    一盞茶飲盡，安彌月倒拿茶盞示意：“書雲堂弟此話差異，我對你才真是一點都不瞭解。”

    安彌月擱下茶盞，優雅地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好似今晚真的只是和謝書雲談談話而已。

    她抬眸，笑道：“我連你什麼時候是真情，什麼時候是假意都分不出來，怎麼算得上是瞭解你呢？”

    四目相對，屋內一陣沉寂，幾道交錯的呼吸在試探的眼神中混雜，看不真切。

    安彌月先收回眼神，她現在本就落了下沉，也沒必要在此處爭一口無聊的氣，她收了幾分試探的架勢，開門見山問道：“屋裏這三人我都要保，你也別說什麼賊不賊的了，我們都心知肚明，今晚根本沒有什麼賊，開個條件吧。”

    謝書雲肯和安彌月玩到這個時候，就意味著這件事還有的談，安彌月也不打算拐彎抹角了。

    “此話差矣，我身邊出了個胳膊肘往外拐的內賊，怎麼就不是賊了呢？”謝書雲看向柳雲依，語氣調笑，眼含殺意，“今晚要是不處置了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就被悄無聲息地‘取代’了呢。”

    “柳大夫本是江湖中人，她會在你身邊不過偶遇一場，醫者父母心，堂弟你身子狀況還未調整好，柳大夫方纔逗留，你現在這般說話倒真是沒心沒肺、忘恩負義了起來。”安彌月左手輕抬，扣在桌上，不作退讓。

    “你這般想我，倒是真讓人寒了心。”謝書雲嘆氣一聲，舉杯痛飲，把這茶水喝出瞭解千愁的酒味來。

    安彌月冷哼一聲，帶著點嘲諷的意思：在山洞裏就見過謝書雲的“真情實意”了，他現在再怎麼演，都演不到安彌月的心裏去了。

    “寒心嗎？怕是不及我今晚所感萬分之一。”安彌月看向謝書雲，“我且問你，遊族綁架一事，和你是否有關？”

    謝書雲抓著茶盞的指尖動了動，不吭一聲。

    安彌月笑了起來：“事已至此，我都不能從你嘴裏聽到一句真話，長寧王，想必那日在山野間的承諾，也不過是兒戲罷了。”

    安彌月舉著自己的茶盞，抿了一口：“你瞧，我身上的寒意，怕是連這盞熱茶都暖不了。”

    “所以為什麼不答應？”謝書雲盯著安彌月手中那盞冒著熱氣的茶水，沉了嗓，“既然你以為我對你無情，柳大夫所謂的‘催眠’計劃，豈不是掰倒我的大好機會，你又為何不答應？”

    “呵呵。”

    安彌月起身燃起一枚蠟燭，微薄的橘光帶著月色的寒意籠罩一方，將兩人的面目照得清晰。

    “因為我們不一樣。”

    安彌月舉著燭火，照亮自己的面龐：“你可以無情，我卻不能無義，你可以拿感情來玩弄，我卻不會輕賤任何人的情誼——這是我們本質上的差別，道不同不相爲謀，王爺不會懂我，我自然也不會懂王爺。”

    安彌月把燭火推到謝書雲面前，將他的神態照得清晰：他的五官分明，唇角微揚、眉梢帶翹，不笑的時候，總有種撩人的意味，尤其是此刻看著安彌月的時候，眸光似水，柔情蜜意不帶殺意。

    和對付柳雲依時，狠厲的長寧王截然不同。

    可誰又知道，謝書雲下一秒會拿什麼樣的態度來對付自己呢？

    他不願意付出真心，誰又願意真心以報？

    “你看，就是如此近距離、清晰地看著你，我也分不出，你是真的在笑，還是笑裏藏刀。”

    安彌月捏著燭火，借光看完了人，便準備退回。

    謝書雲卻不樂意了，他一把握住安彌月的手腕，將屋內唯一的光亮留在身邊，順勢也把安彌月拉到自己面前。

    安彌月抽手就要退，謝書雲強勢穩住，另一隻手按在安彌月腰部直接把人拉進自己懷裏坐好。

    “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