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就這樣看著彼此，誰都沒在開口。

    空氣瞬間安靜下來，不遠處哭喪的聲音都變得清晰起來。

    啪嗒——

    隨著扇子開啟的聲音，一聲轉瞬即逝的嘆息傳進安彌月的耳裡，緊隨其後便是謝書雲從鼻腔裡哼出來的一聲輕笑。

    “開玩笑的，我做人還是有底線的。”謝書雲扇了扇風，扇走了嘴角的笑意，“我本是打算來送禮的。”

    安彌月笑了一聲，笑聲裡說不出的冷，眸子望向那白布飄揚的屋子的時候，呢喃道：“送禮啊……送多少禮，能值得上一條人命呢？”

    謝書雲抬手貼在唇邊吹了一個口哨，很快，一匹通體赤紅的汗血寶馬崩騰而來。

    謝書雲收起扇子插進腰際，左手輕抬，那匹疾馳的馬穩穩地停下，用自己的腦袋蹭了蹭謝書雲的手心，很是親暱。

    安彌月僵在原地，眼前的謝書雲和謝知非的身影重疊——那是謝知非和馬匹親暱的手勢，謝知非天生就是個不安分的，安彌月的父親安之給他安排的高階廂房不愛住，總是混在馬房裏逗馬。

    有次安之塞外的友人來訪，謝知非直接跟著人去塞外待了一個月，回來之後身後拉著一匹汗血小寶馬，這馬除了謝知非誰都不理。

    那天也是這樣一個風輕雲淡的午後，謝知非牽著安彌月的手，他站在她身後，俯身在她耳邊鼓勵她：“睜開眼、放輕鬆、它會喜歡你的。”

    安彌月顫抖著睫毛睜開眼，就看到那誰都不理的馬兒好奇地低下頭，聞了聞她的手心，最後蹭了蹭和安彌月緊握的那隻、屬於謝知非的手，這才心安理得地蹭進了安彌月的手心……

    “堂兄，上馬？”

    謝知非已經不在了，現在站在安彌月眼前的人是謝書雲。

    手心微微發燙，安彌月握了握拳，指甲嵌進手心，掩飾那份激動。

    謝書雲一點不急，坐在馬上靜靜地等著安彌月回過神來，然後彎下腰伸出手，向她發出邀請。

    安彌月無視謝書雲，問：“沒有第二匹馬了嗎？”

    “沒有了誒，或者堂兄也吹個口哨，看看能不能叫來第二匹？”謝書雲笑吟吟地坐直了，好像一點也不急，“再者，咱們兩個大男人，同乘一匹馬沒那麼多顧慮吧？”

    很不幸，謝知非並沒有教會安彌月怎麼靠口哨誘拐一匹馬，但是謝知非教了她一招任何時候都可以施展的絕招——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堂弟有所不知。”安彌月蹙了蹙眉，擺出一臉嫌棄的模樣：“你堂兄我不是介意和你共乘一匹馬，只是……我身嬌肉貴的，嫌擠。”

    謝書雲顯然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愣了一秒隨後也笑了：“堂兄之前來找我要兵的時候，倒是沒那麼多壞毛病。”說著跳下馬車。

    “哦。”安彌月面不改色，“當時還在起事階段，我這富貴病自然不足為提，現在沒那麼多顧慮了，我這富貴病是越來越嚴重了。”

    她一點都沒得愧疚，用著謝知非教過的手法，先是抬手貼到汗血寶馬的鼻下，讓它熟悉氣息，再輕輕地撫摸它的臉頰，等著馬兒熟悉了，這才從容地騎上馬，完全不記得這匹馬好像是謝書雲叫來的。

    謝書雲站在馬後，見安彌月得意洋洋地坐在馬上，笑得很是寵溺，他這才放心地鬆開馬繩、拍了拍自己馴好的馬屁股。

    進京那幾天的苦工也不是白下的，早在今天來見安彌月之前，他就已經讓自己的坐騎熟悉過安彌月的味道了。

    不然誰都可以摸兩下收服他的馬，那他也太沒面子了。

    “堂弟真是大方，這馬說讓就讓了，這樣吧，我先去前邊的驛站替堂弟挑一匹駿馬，你慢慢走過去便是。”安彌月這才笑著回頭調侃起謝書雲來，難得有了幾分愜意的姿態。

    “倒也不必。”謝書雲笑了笑，又是一聲口哨，明顯和先前的調調不一樣了，所以跑來的第二匹馬也是普普通通的一匹馬。

    謝書雲利落上馬，看著某人臉上明晃晃的笑容，安彌月的眉角抽了抽。

    她帶著幾分無語的笑容，極盡剋制地禮貌問道：“我們去哪？”

    “如果我不說，堂兄敢不敢走這一遭呢？”謝書雲快手一揚，鞭子落在安彌月坐著的馬屁股上，那汗血寶馬立刻賓士而去。

    安彌月手提馬繩，起初的驚嚇過後很快就穩住了，謝書雲慢慢追了上來，和她並駕齊驅。

    “堂弟莫不是打算拐着堂兄去深山老林，殺人滅口吧？”玩笑裡透著幾分試探，安彌月笑問道。

    謝書雲駕著馬，明明長得一點都不像，不知道為什麼那從容肆意的氣質，卻總是能和記憶中的某個人重合，以至於安彌月連狠話都放不出來了。

    “捨不得。”

    “什麼？”

    疾馳而過的風，帶走了謝書雲的細語。

    謝書雲笑了笑，大聲卻不足以被周圍那些監視的人聽到，道：“別總把我想成是壞人，我——一直都會站在你這邊，所以多給我點信任吧。”

    安彌月不動聲色地聽著這基本不可信的話，卻發現謝書雲帶她來的地方正是長寧王軍隊駐紮在場外的營地。

    “籲——”

    在距離營地百米開外的地方，安彌月直接停下了。

    謝書雲配合他的行動，也停了下來，騎著馬往回走了幾步，保持和安彌月並駕的位置。

    安彌月暫時沒時間搭理謝書雲這種幼稚的並駕舉動，只是睜著大大的眼睛打量著他。

    挾天子以令諸侯，謝書雲這種死要面子的王爺，做得出這種事情嗎？

    她單槍匹馬，再加上暗衛那幾個人，直接進長寧王的軍隊大營裡，如果真的發生什麼事情，想逃出來怕也難吧？

    “我若是真的想對你做什麼，現在這點距離不算什麼。”謝書雲看得出安彌月的疑惑，指了指軍營門口蠢蠢欲動計程車兵們，俯身湊到安彌月耳邊，帶著溫熱地氣息，道：“還有……不管你信不信，其實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在永安帝的位置上安穩地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