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彌月裹著千沫帶來的長裘，一步一步從衙門裏走了出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夜色太黑，周圍非常安靜，靜得連活人的氣息都捕捉不到，可安彌月還是覺得小肥子在跟著她。

    她也沒說什麼，徑直饒進王力的院子裡，隨手找了一間看起來許久沒有人住過的客房，稍微收拾了一番，便準備吹熄燭火。

    一陣風輕輕拂過，燭火晃了晃，照亮了站在門後的小肥子。

    安彌月一點不覺得意外，原本準備去吹滅蠟燭的動作便停了，她坐下，等著小肥子開口。

    兩人僵持了一陣子，小肥子敗下陣來，默默開口：“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他走過來，撕下臉上的人皮面具，坐到安彌月的對面。

    看到那張熟悉的臉，安彌月心裏竟然一點波動都沒有。

    “起初只是猜測。”安彌月笑了笑，也不知道是在笑自己竟然才發現，還是在笑謝書雲膽大包天，只是笑容裡少了幾分生氣，“後來聽你說卷軸不見了，我就想……如果我是謝書雲，我會怎麼做？”

    “我就想到了你。”安彌月盯著謝書雲打量了一番，“想要悄無聲息地取走一件東西，那就永遠不能讓人知道，是誰拿走了它——你很聰明，也很會偽裝，我竟然現在纔想通，謝書雲，你真的了不起。”

    安彌月唇色盡失，看起來，她比謝書雲更像是受傷的人：“你之前和王平川聯絡，應該是透過那個師爺對吧？”

    謝書雲低頭笑了起來：“你是真聰明，都被你猜出來了，不過有一點不對，師爺不是我和王平川的中間人，他是我的人。”

    “是嗎？”安彌月回憶了片刻，想起來師爺對她這個外來的村姑都如此警惕，卻對突然大駕光臨的謝書雲睜一隻眼閉隻眼，頓時意會了，“所以師爺沒有死？你又玩了一招替死鬼的遊戲？”

    “不是。”謝書雲的五指輕輕敲在桌面，笑了笑，“如果我說，師爺他得罪了你，所以該死，你信我嗎？”

    “我信不信應該不重要了吧。”安彌月笑了笑，看樣子根本沒必要再和謝書雲說下去了，他根本不會洩露什麼破綻給她。

    安彌月起身，走到門外，單手扶著門，單手做了個“請”的手勢：“夜深了，孤男寡女的，長寧王不如早些回去？”

    謝書雲起身，走到安彌月面前，卻沒有踏步離去，只是伸手把門給關上了。

    他單手壓在門上，整個人微微俯身，湊到安彌月面前，把她鎖在懷裏，身上還穿著小肥子簡樸的布衣，和那張令人無法忽視的臉顯得格格不入。

    謝書雲開口，像是帶著威脅、像是藏著感情：“如果我說不呢？”

    安彌月神色不明地盯著眼前的這個男人，她猜不透謝書雲的想法，現在便也不打算去猜了：“那也請王爺自便，與我無關。”

    安彌月彎了彎腰，直接從謝書雲撐著的胳膊底下走出去，一步一步走向臥室的同時，解開長裘上的帶子，褪去外袍，等走到床邊，安彌月回身。

    謝書雲靠在門背上，上手環胸，整個人藏在暗處，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

    安彌月動作一氣呵成，沒有半點猶豫，把長裘掛在一邊，便去解開自己的衣襟，脫得只剩下一條單薄的裏衣……

    “你……”謝書雲張口，聲音低得可怕。

    安彌月的手也沒停，好像謝書雲根本就不在屋裏一般，脫掉裏衣，露出藏在衣服底下的肌膚、和細密的傷口。

    她坐在床上，抬手準備去解肚兜的帶子，謝書雲快她一步抓住了安彌月的手：“別脫了。”

    “怎麼？”安彌月笑了笑，抬眸看著站在自己床前的那個男人，“你既然想要留下來，不就是想做這種事情？可以啊，我無所謂，謝書雲，你猜得不錯，我以前是安彌月，但是現在……我是坐在龍椅上的謝知非，就算我身子破了、被人糟蹋了，都沒有關係，因為你口中的‘安彌月’已經死了，就算你把真相說出去，死無對證，我還可以捏造更多對我有利的證據。”

    安彌月掙脫謝書雲那算不上禁錮的手，反手環上他的脖子，勾唇淺笑：“謝書雲，不管你以後再做什麼，我都無所謂了，只是在我這裏，你別想再得到一絲迴應。”

    她笑著，眼神裡卻沒有半分光彩。

    謝書雲的手微微收緊，想要去抱住安彌月卻又不知要如何去擁抱她。

    安彌月笑了笑，見謝書雲不知如何作答，也不理會，徑直倒到床上，閉上眼睛：“想做什麼隨便你，要是能別吵著我那是最好的。”

    她不管不顧了，謝書雲想怎麼就怎麼的吧，在這種事情上，主動權永遠都不是掌握在她一個女人手裏的，不過好在，她這個女人的身份是“死”的，所以謝書雲也好，其他任何人都好，想怎麼都無所謂啊。

    這是安彌月在地牢裡突然想明白的事情，是身上那些細密入骨的痛提醒的事情，謝知非已經死了，他不會再像以前那樣跳出來罵她不愛惜自己了，所以她可以肆無忌憚了，就算把自己玩死了，也無所謂了。

    身上突然傳來一陣冰涼的觸感。

    饒是做好了周全的思想準備，安彌月還是渾身僵硬，平放在身側的手臂微微發抖，可過了一會兒她發現身上的觸感很輕很柔，不像要對她做什麼，反倒是像在給她上藥……

    安彌月猛地張開眼睛，對上的就是謝書雲小心翼翼的動作。

    他坐在床側一邊，和安彌月保持著客套的距離，左手拿著一瓶藥膏，右手指尖颳着些許白色的藥膏，輕輕地揉在她的傷口上。

    似乎是感受到安彌月疑惑的眼神，謝書雲抬起頭來，臉上沒有什麼表情，瞳孔裡似乎藏著很多複雜的情緒。

    他低聲：“都是小傷口，但是傷得太深了，要癒合估計也要一段時間，這幾日能不碰水最好就不碰了，若是實在覺得身上不舒服，可以用溼巾擦身，擦完之後再記得上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