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龍羅漢轉世身現在還只是一個凡人，無天只是輕輕掐算就知道了他的位置。

    在結束了和師尊的傳音後，他便馬不停蹄的向着南瞻部洲而去。

    “不行，不能就這麼前去。”

    在快要到達南瞻部洲的時候，無天突然停了下來。

    他看著自己黑衣黑髮的樣子，思索了片刻，然後搖生一變，又化爲了白衣光頭的形象。

    無天由佛入魔，卻是佛魔一體。

    黑衣黑髮的無天是他，白衣光頭的緊那羅菩薩也是他。

    當他以白衣光頭的形象出現時，身上便重新泛起了佛光，任誰都無法看出他和曾經有什麼區別。

    當然，無天自然知道瞞不過西方教的兩位聖人，不過他也並非要瞞過他們。

    或者說這才他想要達到的效果。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師尊已經說過了，這是佛門針對師尊佈下的一個陷阱，降龍羅漢的轉世身便是佛門的誘餌，佛門放在那裏的那隻蟬。

    他的任務便是代替師傅成為那隻螳螂，引後面的黃雀出來。

    而師尊，就是站在樹下瞄準黃雀的那個獵人。

    沒多時，無天就來到了降龍羅漢轉世身的所在地。

    這是一座已經有些破敗了的寺院。

    寺院的外牆上一片斑駁，已經掉落了不少的黃漆，磚縫和牆角長出了叢綠的雜草，兩扇木門在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正門上掛著的牌匾已經缺了一個小角，上面的字跡有些模糊，但還是可以認得出來。

    靈隱寺。

    無天落在稍遠一些的地方，化爲了在西牛賀洲傳教時的凡人形象。

    白衣光頭，卻沒有了現出菩薩真身時的種種異象。

    他緩步走到靈隱寺的門口，雖然大門開著，但他依然很禮貌地敲了敲門。

    “阿彌陀佛，貧僧路過此地，可否化一頓齋飯？”

    正在掃地的和尚見狀，連忙放下手中的掃帚走了過來。

    “阿彌陀佛。”

    掃地和尚說道：“大師請隨我去偏殿休息。”

    他將無天領到偏殿之後，說道：“我這就去稟告主持。”

    “小師父請隨意。”

    無天風度翩翩地說完，就盤坐在了偏殿的蒲團之上。

    “大師稍等！”

    掃地和尚坐了一禮，隨即跑了出去。

    很快，一個滿臉皺的老和尚就跟在掃地和尚後面走了進來。

    “阿彌陀佛。”

    老和尚雙手合十：“貧僧法號天元，是靈隱寺主持，敢問大師法號，從何處來，欲往何處？”

    這個天元主持有慧根，就是可惜年紀太大了。

    無天起身回禮：“天元主持，貧僧無天，從西方極樂世界來，往有緣人之處去。”

    主持天元問道：“何謂有緣？”

    “緣，在天邊。緣，在近前。”

    無天微微一笑：“緣也在主持旁邊的這位小師父身上。”

    “我說的對嗎？道濟小師父？”

    他轉身看向站在主持身後的道濟，也就是剛纔引他進來的掃地和尚。

    “找我？”

    道濟不懂剛纔兩人所云何物，但也明白了這個叫無天的和尚遠道而來是爲了自己。

    他少年心性，也就直接問了出來：“你找我做什麼？”

    “收你為徒！”

    無天輕聲道出了自己的來意。

    “啊？”

    道濟懵了，不過旁邊的天元主持沒有懵，他有些詫異地問道：“大師從西方極樂世界而來，只爲了收道濟為徒？”

    “正是！”

    無天淡淡地說道：“道濟，你可知你是誰？”

    “我？”

    道濟指了指自己：“我就是道濟啊，你要問俗家姓名的話就是李修緣。”

    無天搖了搖頭：“我說的是你的前世！”

    說完也不等道濟回答便直接說道：“你的前世，乃是西方極樂世界，阿彌陀佛座下，十八羅漢之首，降龍羅漢！”

    “我是降龍羅漢的轉世？”

    道濟長大了嘴巴。

    靈隱寺主持天元也震驚地睜大了眼睛。

    道濟前些年出現在隱靈寺門口的時候，整個人瘋瘋癲癲，身上更是狼狽無比，他心善之下收留了道濟，後面待道濟正常一些之後給他剃度留在了靈隱寺，並取了現在的法號。

    可是卻沒有料到道濟居然是降龍羅漢的轉世身。

    他看了一眼還現在呆滯中的道濟，替他問道：“大師，既然道濟的前世是降龍羅漢，又為何會轉世輪迴？”

    “對啊！”

    道濟也回了神，他重複了一遍主持天元的話：“我為何會轉世輪迴？”

    他和主持天元都沒有發現，自己並沒有懷疑無天話的真偽性。

    這便是魔，不論是真話還是假話，都帶著誘人信任的性質，若是有修為傍身的仙人自然可以察覺並抵抗這種魔力，然後再分辨話的真偽。

    但是道濟和天元現在都只是普通人而已。

    不過無天也沒有騙他們罷了。

    “此事還要從西牛賀洲的一個佛國開始說起……”

    無天不急不緩的地說道：“……便是如此，因那佛國不敬佛門，所以阿彌陀佛將你的前世喚到了座前，讓他在佛國上方降下萬道神雷，以示懲戒！”

    “可憐那一佛國之人皆為凡人，若是真的降下萬道神雷，這一國之人便都要輪迴去了。”

    “降龍羅漢不忍，便求佛祖慈悲，他願以凡人之力親自去感化那佛國中人，讓他們重新皈依我佛！”

    陸展對這些事情不清楚，但無天曾經是佛門中的菩薩，自然門清。

    “佛祖震怒，說降龍羅漢不知佛也有怒目金剛，不通佛理，便罰了他下凡重修，待來日功德圓滿之後再重新歸位。”

    “這便是你為何會入輪迴的原因了！”

    無天淡淡地說道。

    “這阿彌陀佛也太過分了！”

    道濟剃度的時間並不長，對佛陀菩薩還沒有形成敬畏，他聞言立刻跳了起來：“讓我殺殺一國凡人，不殺就讓我轉世重修。”

    “他這樣哪有半分慈悲佛陀的樣子，簡直和妖魔沒有兩樣！”

    “道濟，慎言！”

    天元主持在一邊勸誡了一句，但也只有一句，他對手阿彌陀佛的做法也有些不滿，但他畢竟修佛幾十年的時間，說不出道濟這般言語來。

    無天瞥了天元一眼，補充道：“因為你是羅漢轉世，所以註定飽受磨難，一聲坎坷！”

    道濟睜大了眼睛：“你是說……”

    “沒錯！”

    無天用溫柔的語氣說出了最殘忍的話：“你的全家慘死，你的瘋癲，都是註定的！”

    “阿彌陀佛！”

    天元主持唸了一句佛號：“道濟，你招待無天大師，為師有些乏了，先回去休息了。”

    說完，他就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高高在上的佛陀沒有一絲慈悲之心，反而因為一點不敬便要屠人滿門，就像道濟說得一樣，和妖魔都沒有了區別。

    他感覺自己修了幾十年的佛心都要破碎了。

    而且，從無天的話裡，他已經能隱隱感覺到這位大師來收道濟為徒，恐怕不是爲了讓道濟重歸佛門，相反，這位大師對佛門有著深深的厭惡。

    他想阻止，可又找不到阻止的理由，所以只能提前離去。

    無天並沒有阻止天元主持的離去，他只是稍稍眯了一下眼睛，就重新看向了已經眼睛通紅的少年道濟。

    毫不留情地在少年的怒火上加上了最後一把乾柴。

    “而這還不是你轉世的真正理由！”

    道濟猛然抬起頭來，這一刻，他比無天還要像魔：“你說什麼？”

    “阿彌陀佛讓你轉世的理由不過是個藉口罷了，你的轉世是佛門提前便算計好的。”

    無天慢慢地，一字一句地將所有的真相都告訴了道濟。

    佛門的西遊計劃、那隻叫孫悟空的猴子如何脫離佛門控制、金蟬子反出靈山……

    “本來指定的取經人是金蟬子，但他不願受人擺佈叛出了佛門，然而西遊計劃勢在必行，所以佛門只能重新挑選一個新的取經人。”

    無天指著道濟說道：“而你，便是他們新選定的取經人。”

    “你是說？”

    道濟癲狂地大笑了起來：“我被貶下凡、全家慘死就是因為這個可笑的理由？”

    “就爲了這個可笑的理由？”

    “爲了選一個新的取經人，他們就這麼對我？”

    道濟跪在地上，流出了眼淚：“爹、娘，是我對不起你們，是我害了你們！”

    無天並沒有開口勸誡，他只是微笑地看著，看著眼前的少年從大笑到嚎哭，從嚎哭到安靜下來。

    看著少年從癲狂一點一點恢復了平靜。

    道濟跪在地上，抹掉臉上的淚水，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懇請大師收我為徒，教我修行，傳我神通！”

    他之所以對會剃度出家，便是因為在意識模糊的情況下，循著冥冥中的感應來到了靈隱寺，在清醒後產生了親切的感覺。

    主持師傅告訴他這是因為他有佛緣，只有遁入空門才能擺脫塵世苦海，並且時常教導他眾生皆苦，待修得正果亦不可忘了普度眾生。

    現在看來，他一直活在佛門的擺佈之中。

    這一切都是算計罷了。

    無天依然維持著自己的笑容，他問道：“你學神通是爲了什麼？”

    “眾生皆難，苦海掙扎，所以需要佛來擺渡。”

    道濟的眼神充滿著堅定：“現在的佛門，人人皆已入了魔。我要改變這一切，讓佛門中重新出現慈悲為懷的佛陀，心懷善念的菩薩和濟世救人的羅漢，讓佛門成為真正的佛門！”

    “讓佛門可以真正的普度眾生！”

    “很好！”

    無天頷首微笑：“希望你能堅持本心，永不改變。”

    “既如此，我便收你為徒。”

    聞言，道濟立刻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

    “弟子拜見師尊！”

    “起身吧！”

    無天只是輕輕揮手，一股輕柔的力道便扶著道濟站了起來。

    “這……”

    道濟眼中出現喜色，這種神仙手段，師尊果然不是凡人。

    不過，既然一切都是佛門的算計的話……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屋外。

    彷彿看出了他的猶豫，無天淡淡地說道：“天元主持只是一個凡人罷了，並不是佛門安插在你身邊的棋子。”

    道濟鬆了一口氣。

    天元主持這幾年待他極好，教他佛理，對他視如己出，雖然有了最壞的打算，但天元主持這些年來的行為如果真的只是出於算計的話，他還是會有些接受不了。

    天元主持是真心對他好，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