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老龜湯可是大補啊，頭兒能不能帶上咱們。”

    “對啊，咱也想嚐嚐嫂夫人的手藝。”

    周圍衙役紛紛起鬨。

    陳朝心頭微動，他想起那天畫素描時，鄭柳氏趁倒茶間隙偷偷摸自己，當時感覺情況不妙，飯都沒吃畫完畫就離開了。

    難道被盯上了？

    這會兒鄭捕頭揮揮手：“去去，都一邊去，帶你們過去湯根都喝不到，這是對陳朝的感謝，他會作畫，你們會嗎？”

    “陳朝你這下有口福了。”黃晁嘖嘖道。

    陳朝沒理他，猶豫了下，對鄭捕頭說道：“頭兒，今天我要去買馬，恐怕沒空。”

    “這樣啊......沒事，買馬耽誤不了多少時間，反正喝湯也要等晚上。”還以為什麼大事，鄭捕頭放下茶杯說道。

    “那行。”

    上司給面子請吃飯，一而再拒絕肯定得罪人，想了想，陳朝便乾脆答應下來。

    “可以啊陳朝，才幾天坐騎都整上了。”

    “嘖嘖，你小子現在也是富戶了。”

    “買完馬你不得請喝酒呀.....”

    眾衙役笑著打趣。

    一匹馬買下來也得大幾十兩銀子，對於月俸祿只有十兩銀子的衙役來講，不是人人都捨得。

    縣衙配備的馬匹屬於公用，只有當值時候纔給騎，平常上下班基本所有人都是徒步。

    “你們夠了，一個個明明比誰都富，裝什麼窮呀，今晚我還要去頭兒家裏喝湯，喝酒下次再說。”

    上月俸祿原本十兩發了八兩，因為沒做滿月，連環畫又掙了六十兩，陳朝現在有點小富，買匹馬還是很輕鬆的。

    爲了早上能多睡會兒，買馬也勢在必行。

    黃晁吐出瓜子殼：“買馬可得挑個好馬市，咱們縣上好多馬市都摻假，馬騾當馬買，你去之前最好打聽一下。”

    “長豐街那家怎樣？”

    “噗——！”

    鄭捕頭一口茶噴出來，愕然道：“你怎麼看上了那家？”

    “孫典史介紹的，我打算過去看看，怎麼，看你們好像很驚訝？”陳朝奇怪道。

    大家一副“我就知道是這樣”的詭異表情。

    黃晁笑道：“別人家是十有三假，孫典史介紹那家，十有八假。”

    槽！

    “馬市是孫典史家的產業吧？”

    鄭捕頭笑看陳朝：“還是你聰明，這都猜到了，那馬市是他堂弟在打理。”

    陳朝抓起一把瓜子：“如此囂張都沒人管嗎，難道知法犯法？”

    “也不算是，那邊的馬市本來專門提供民用的役畜，後來添了一些馬匹進去。

    因馬騾與馬極為相似，一般人沒有我們這種常與馬兒相伴的經驗，很難發現，買主要是當場發現，他們就稱牽錯，但離開馬市那就不認賬了，要是一直沒發現，那就是賺了。”

    這不就是典型的掛羊頭賣狗肉.....陳朝嘖嘖不已。

    “不過孫典史都這麼說了，還是過去露個臉，不然讓他知道面子上不好看，到時再找個理由拒絕就行。”

    陳朝點點頭，看來衙門裏也並非真的廉如鏡清如水，暗地裏蠅營狗苟不少。

    ......

    京兆府，後廳。

    一身緋袍的陳府尹輕撫著八字鬍，目光專注桌案上一份文書，剛端起茶水喝了口，就聽到外面傳來腳步聲。

    “大人，兵部侍郎的公子前來拜訪。”宋府丞拱手說道。

    陳府尹抬頭微微蹙眉：“無端端的，兵部侍郎的公子拜訪我作甚？”

    “他說是上次庫部鬥毆事件，大人不是判了其中一人無罪麼，那人是兵部侍郎的親信，周公子這是代父感謝來了。”

    “就這件事啊。”

    陳府尹想起這件事有點好笑，揮了揮手：“行了，讓他進來吧。”

    不一會兒，周飛鴻快步從外面走進，身後還跟著一名青衣小帽隨從，進了屋子他就拱手作揖：“拜見府尹大人。”

    “聽說周公子是爲了庫部那件事而來，如果是送禮的話就不必了，本府尹秉公辦案，從沒想故意偏袒誰，誰挑事端就辦誰。”

    陳府尹微微頷首，打量了兩人一眼緩緩說道。

    周飛鴻連忙笑道：“那是那是，在下自然知道府尹大人公正廉潔，兩袖清風，只是湖州那邊剛運來一些新茶，家父留了一些，剩下的託我給府尹大人送過來。”

    湖州茶就跟香州酒一樣，並列中元一絕，若要對比，湖州茶還要更勝一籌，乃是無數茶客口中的珍品，連皇室都對其愛不釋口。

    旁邊的隨從立馬上前雙手奉上一罐密封茶葉，陶瓷外觀非常精美。

    聽到是湖州茶，陳府尹眼睛明顯微微一亮，卻也沒有因此失態，淡定接過後開啟聞了下，讚道：“不錯，果然是湖州雲霧，周侍郎有心了。”

    說完就放到旁邊，哪怕他現在恨不得立刻泡上一杯嚐嚐鮮。

    湖州雲霧茶很稀少，往往被賣到天價，這麼一罐起碼也得百兩起步，關鍵還是有價無市。

    看到府尹大人沒有拒絕，周飛鴻面色一喜，說道：“聽說府尹大人上個月破了一樁連環命案，引為坊間奇談，聽說還跟永安縣有關，在下有點好奇。”

    陳府尹還想著周飛鴻送完東西趕緊離開，好嚐嚐雲霧茶的滋味。

    但拿人手短，也不好直接攆人，忍著不耐，微微點頭：“案子就是在永安縣率先發生，這件事也不是什麼秘密，隨便打聽就知道。”

    “在下聽到一些傳聞，說是這案子被一個小捕快立了首功，不知真假。”

    周飛鴻一邊說，同時暗中觀察陳府尹臉色。

    “沒錯，此人叫陳朝，案子能順利告破他當得首功，他是捕快，這也本就是他職責之內的事務。”

    頓了頓，陳府尹又說道：“說起來，他當時還救過本府尹的性命，包括褚侍郎在內好幾位大人，要是沒有他及時醒悟，後果不堪設想。”

    “原來是這樣。”

    周飛鴻心裏有了計較，還想多問幾句，這時候就看見陳府尹端起茶杯輕抿一口。

    自古便有個規矩，端茶送客！

    反應過來後，周飛鴻頓時暗罵一句老匹夫，他心痛那罐名貴茶葉，但臉上還是擠出一絲笑容：“在下還有事，就不打擾府尹大人了。”

    等周飛鴻離開，陳府尹倒掉茶水，對宋府丞說道：“把雲霧茶泡上，一會你也嚐嚐。”

    宋府丞高興的去了。

    泡好茶，兩人品著甘甜的雲霧茶，神色滿足。

    這時宋府丞忽然問道：“大人，剛纔為何著急送客？”

    “哦，周飛鴻這人有問題。”

    “有問題？他不是因為庫部那件事來道謝的嗎？”

    “有一方面吧，但不全是。”

    陳府尹喝了口茶水，淡淡道：“周飛鴻似乎在打聽陳朝的事，剛纔他無緣無故問起夢妖案我就覺得奇怪，後面又刻意提起陳朝，我才明白。”

    “大人的意思，這周飛鴻要對陳朝不利？”

    “不清楚，只是有可能，所以我才刻意說起陳朝救過我一命，不管那周飛鴻想做什麼，多少會有顧忌。”

    “下官覺得，不如提醒陳朝為好。”

    陳府尹搖搖頭：“提醒是要提醒，不過世上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本府尹之前承了陳朝一個情，先給他做個防範未然吧。”

    宋府丞佩服拱手：“還是大人考慮周到。”

    “你回派人去永安縣跑一趟，另外，北鎮撫司那邊有信了，玄清司派人過去後，現在寧王親衛已經在返京回話的路上，不日就要抵達京都，吩咐下面的人眼睛都放亮點。”

    “下官明白。”

    與此同時。

    往日平靜安寧的兵部侍郎府上，忽然響起一聲憤怒咆哮，響徹長空。

    下人們嚇得噤若寒蟬，瑟瑟發抖。

    他們只聽到那好像是府上老爺的聲音，不斷喊著“我的茶呢”、“我的茶呢”。

    然後緊接著又是一聲淒厲慘叫，下人們也熟悉，因為那是少爺的聲音。

    ......

    吃過午飯，陳朝就打算去馬市逛逛，剛好今天有幾個鄰里糾紛的小任務，他點了其中一項，叫上黃晁跟另外一名叫章慶的衙役離開。

    宋府丞那邊派來送信的使者找到當事人時，陳朝剛好處理趕到長豐街馬市。

    “周飛鴻這廝有點東西啊，還知道事先打聽背景。”

    陳朝目光深邃。

    使者帶來的不止有周飛鴻去找陳府尹打聽自己的訊息，還有陳府尹最後說的那句帶有震懾性的話。

    其中寓意，陳朝一想就明白。

    上個月連環命案告破後，雖然他只得了口頭表彰，但理論上還有個隱形好處。

    陳府尹、宋府丞、許縣令、宋縣丞、褚侍郎.....這個暫且不算，反正這些朝廷命官全都欠他一條命，算是搭上一個人情。

    還有出身玄清司的宋漪薇。

    不過這些東西存在兩面性，往好了想，這些大人會對他關照，往壞了想，隨時也能翻臉不認人。

    比如那個褚侍郎，估摸著就是翻臉典範，其他幾人也一樣。

    所以才叫隱形好處，陳朝並沒有寄予多少希望。

    陳府尹這次願意出手幫忙，應該就是看在這一點上，算是個好訊息。

    至於周飛鴻那裏，陳朝想了想，就拋到腦後。

    周飛鴻去找陳府尹，說明他心有顧忌，而陳府尹最後的表態，周飛鴻只要沒瘋，就不會妄動。

    送走使者，陳朝這才走進馬市。

    “陳朝，剛纔找你的什麼人？”

    黃晁章慶兩人站在馬槽邊上觀察，看到陳朝回來問了句。

    “京兆府的衙役，沒什麼大事。”

    兩人點點頭也沒多問，馬市小廝從不遠處跑來，態度非常熱情。

    “幾位，你們誰要買馬？不是小的吹噓，咱這兒的馬那在永安縣響噹噹有名，獨一無二，盛產良馬，日行千里不在話下，你們在這裏買馬那是真有眼光！”

    如果不是聽過鄭捕頭他們說的話，陳朝還真就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