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西巖要塞
蒼茫大地,本是視野開闊,一馬平川,但是卻在盡頭,出現一道深不見底的巨大深坑,東西橫亙萬里,如同天壑般,將兩地完全分開。
人們隔岸相望,輕易不敢涉足他地。
一邊是開闊的平原,黃沙滿天飛,另一邊卻是起伏的山巒,連綿到遠方。
在那些山體上,有著一片龐大的建築羣,旗幟飛揚,氣勢恢宏,而在四周山體上,皆聳立著高大的城牆,如同長城一般通向遠處。
在這道宏偉磅礴的長城之上,佈滿披堅執銳計程車兵,守衛森嚴,且每隔一段距離,都有一個龐大的烽火臺。
旁邊有士兵看守,目光堅定,掃視山外的蒼茫大地,在這些人臉上,充滿堅毅之感。
烽火臺中尚有餘溫,燃燒的灰燼到處都是,山下是一片營地,不時還能聽到將領的呼喝聲,以及從戰場上退下來的傷兵,彼此攙扶經過。
但比起不久前,此刻的長城外,已經算是極為安靜。
山下營地外是一片開闊的平原,距離前方的天壑只有數十里地。
此刻,那平原上屍橫遍地,整片土地彷彿都透出血紅色,刀槍劍戟到處都是,戰火焚燒,滾滾黑煙瀰漫,景象慘烈。
說出這裏,中元無人不知,鎮守西域之地的西巖要塞,建立於高祖皇帝年間,存在至今已達數百年之久。
若無這道要塞守護,中元王朝便沒有這幾百年的太平生活。
甚至之後著名的平蠻之戰,最終的勝負,可能也會被改寫。
如今平靜多年的蠻疆,再起戰火,襲擾邊疆,西巖駐軍已然與之經過數次交鋒,雙方各有損傷。
不過依靠著天壑作為第一道屏障,蠻疆的幾次衝鋒,最後都以失敗告終。
但在不久前,蠻疆越過天壑,對西巖駐軍發起了一波猛烈衝鋒。
這次衝鋒中,西巖駐軍傷亡慘重,設於數十里外的營地都受到波及。
原本難以逾越的百米天壑之險,在那些可以飛天的蠻知高手眼裏,如同虛設。
蠻疆身形高大,力量強悍,集眾人之力不知從哪裏推來三根鐵棍,穩穩砸在對岸,形成了橋樑,至此,蠻疆大軍便如潮水般洶涌而至。
此前,蠻疆以巨大石巖作為支柱橋樑,連通兩岸,但是在火炮的不斷轟擊下,全部損毀,使得蠻軍傷亡巨大。
這纔沒多久,蠻軍便以更為堅硬的鐵器作為橋樑,又有蠻知打頭陣,致使西巖駐軍損失慘重,險些失去長城外的陣地。
天壑是中元對蠻疆的第一道屏障,也是最難跨越的屏障。
如果失去這道屏障,西巖駐軍只能退守長城。
而長城作為最後一道防線,遠沒有天壑那麼易守難攻,很難阻擋住力量異於常人的蠻疆大軍,失守只是早晚的問題。
一旦失守,背後便再無險要可守,據此地百里之外,便是雲州,數十萬人口,屆時,皆全要葬身蠻人的鐵蹄之下。
而從雲州開始,跨越數州之地,直到王朝中心的京畿地區,沒有任何天險阻攔,面對如狼似虎的蠻疆大軍,其後果不敢設想。
如果陳朝在此,便不會懷疑邊泰那些人說過的話,開啟西巖要塞大門,中洲大地,便是任蠻人肆意完虐的樂園!
覆巢之下無完卵,屆時的中洲大地,將會是怎樣的景象,可想而知。
西巖營地內,氣氛沉重。
中心大帳裡,軍中將領齊聚,每個人都飽經戰火洗禮,透出殺伐之氣,面龐冷硬,但彼此凝望間,皆是心事重重。
無人說話,大家都看向上首位的白髮統帥。
此人生有一雙虎目,方口闊鼻,眉發皆白,少說也有六十之齡,但依舊精神矍鑠,身形挺拔硬朗,身穿厚重斑駁的明光鎧,面無表情端坐,不怒而威。
哪怕今日一戰,西巖駐軍損失慘重,人心惶惶,但這位白髮統帥依舊穩如泰山,波瀾不驚,也感染了其他等將領。
也只有這位白髮統帥,鎮守西巖要塞,才能讓他們軍心安穩。
此人便是董謙,年少時曾跟隨寧王身邊,經歷過數次平蠻之戰,經驗豐富。
朝廷能安排董謙為鎮西大將軍,也是出於這個目的考慮,只有熟悉蠻人的作戰風格,才能更好的指揮軍隊防備。
然而今天這事,卻是眾人鎮守邊疆這麼多年來,頭一次發生,差一點,連營地都要被攻佔。
“大帥,今日防守失利,是屬下領導左營無方,請大帥責罰。”
一位中年將領見氣氛沉默,率先打破安靜,起身行禮。
有人說話,讓其他人也都鬆了口氣,當場就有人開口:“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早幹什麼去了,李明,你可知今天一戰,我們損失有多慘重,三萬多將士全部埋葬於此!”
“周將軍莫要這樣說,誰能想到蠻人會有那般本事,竟找來鐵器搭橋,可惜軍中火炮之前消耗巨大,京中回信,後續的火藥還需幾日尚能到達,不然,今天就不會這樣的結果。”
另有一位將軍出聲,不想大家傷了和氣。
“沒錯,鄭將軍說的有道理,今天這一戰實屬倉促,蠻人打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別說李明將軍的左營,就是周將軍你的右營,甚至是我們前後營,換誰上去都一樣。”
軍中分四營為戰,戰時皆以統帥所在的中營為主,其下各有武備輜重營房若干,今日坐在這裏的,都是各營說得上話的高層。
右營將軍周熊聞言,冷哼一聲,“那可說不定,誰都知道左營是武威府編充過來,未經真正戰火,只是些中看不中用的假把式,以為打了些強盜山匪,就可以目中無人,這次和蠻人作戰,不就露相了。”
“依我看,左營也就能去剿剿匪,打打安州那些強盜窩子,上戰場,還是回去多練練吧,也好過白白枉送了性命。”
眾人看了眼李明,沒說話。
之前左營收編武威府的幾萬兵卒,進行擴充,確實有不少人在軍營中說出一些不好的話,雖然及時得到制止,但難免傳到其他各營將領耳中。
現在除了這種事,難免成了被攻訐的靶子。
李明臉色漲紅,張嘴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把話嚥了回去。
畢竟事實如此,又出了這檔子事,無力反駁。
“篤篤!”
一直沒有說話的董謙,手指敲了敲桌案,掃視幾人:“本帥今日召集你們過來,是爲了什麼?”
“商議戰事。”
一位將軍左右看了下,遲疑了下,恭聲迴應。
董謙淡淡道:“現在你們又在幹什麼。”
聞言,眾人皆是一驚,識趣的閉上嘴。
董謙看向李明:“左營確實缺少一些實戰經驗,但既然來了邊疆,這些事遲早都要面對,早晚都會熟悉,武威府的兵卒只是舒適的地方待久了,並非不中用,如何讓他們脫離舒適圈,面對真正的生死考驗,是你這個做將軍的責任,一味的自責沒有用,如何把手下兵卒訓練的能和蠻人正面作戰纔是正道。”
“這次戰損原因不在於你,在本帥身上,事先未能及時瞭解到蠻疆的動態,沒有充足的準備,才讓蠻人佔了先機,這是一個教訓,我們都要記在心上。”
聽到這些話,眾人默然。
本來想請罪的李明,聽到大帥把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心中感激之餘,更多還是羞愧。
“多謝大帥開恩,屬下一定不負厚望!”李明抱拳跪拜,五體投地。
“如此便好。”董謙揮揮手讓他坐回去,望著其他將領:“說說你們的看法。”
那個周將軍看到大帥都發話了,也不好繼續追著不放,聽到這話,率先開口:“大帥,今日蠻人雖然衝勢兇猛,但主要還是左營初次與蠻人作戰,實戰經驗不足,才導致一潰千里,不若將左營換下,由我右營代替,下次蠻軍再來,必讓其撞得頭破血流!”
“周將軍,今日之戰,確實是我指揮失利,但有了這次經驗,我左營必會上下一心,做好充足準備,再與蠻軍開戰,必然能一雪前恥!”
一聽對方想把自己的左營扯下來,李明當場就站出來反對。
剛纔大帥都沒有這樣說,說明對他並沒有徹底失望,這個時候正是重新證明自己的時候,如果換下去,以後在西巖要塞還怎麼抬起頭。
周熊瞥了李明一眼:“你左營今天還沒有被嚇破膽?再來,我擔心再來一次,你左營可能就要變成一個空架子,到時候,再從武威府收編兵卒,然後重蹈覆轍嗎,這邊疆之地,可沒有那麼多時間給你耍著玩,本將軍這麼做也是為你們左營著想。”
“你.....”李明一時氣結。
對方這是明顯不信任自己,對於一個統軍作戰的將領來說,能力被質疑就是恥辱。
“怎麼,你不服?”周熊直起身子:“給你個機會,要不要出去打一架,贏了算你厲害。”
李明大怒:“打就打,誰怕誰!”
“砰!”
董謙一拍桌子,“放肆!”
“什麼時候換軍憑你們自己便可以決定,你們當本帥死了嗎!”
兩人一見大帥發怒,連忙閉上嘴,相互看了眼,冷哼撇過頭。
“大帥息怒,大帥息怒,兩位將軍也消消氣,我們今天是來商討戰事,一切還是以大局為重。”前營將軍出來當和事佬。
“鄭將軍,四營中一向以你的頭腦最聰明,說說看你的想法。”喝了口茶壓下火氣,董謙對那個站起來的將軍詢問。
“回大帥,屬下還真有些話想說。”
鄭將軍左右看了下其他人:“諸位難道就不奇怪,蠻人從哪裏搞來如此巨多生鐵,那橫在天壑上的三根鐵棍,若是打造成兵器,完全足夠裝配十萬大軍,這個數量,可是極其恐怖。”
“要知道,蠻人雖然兵器韌性與強度,比我中元兵卒的兇猛,但是蠻疆鐵礦稀少,武備資源一向緊缺,遠沒有我中元富足,可卻能在短短時間內,拿出數量龐大的生鐵造出如此鐵棍,說實話,我想不通,如果是蠻疆發現充足的鐵礦,為何早不這樣做,偏偏等到這時候。”
“屬下思來想去,只有一個解釋,蠻疆是提前找人收購了大批生鐵,但這些生鐵不足以去武備所有蠻人軍隊,只能用來打造可以用來橫渡天壑的鐵棍。”
眾人聽完,陷入沉思。
董謙沉吟片刻,“你是說,有人在幫助蠻人,為其輸送生鐵,可又有誰具備這個能力。”
鐵器依舊是當世人們普遍認知中,最堅硬的物質,也是受眾最廣的東西。
那些具備超凡能力的兵器,其本質,也終究還是鐵器,只是附帶了一層超凡脫俗的神異能力罷了。
任何超常的力量,都需要一個載體。
而鐵礦資源,就成了最重要的戰略物資,這部分,蠻疆拿不出來。
“大帥,這件事我也有想過。”鄭將軍表情顯得鄭重:“放眼天下,生鐵資源豐富之地,只有兩處,一個是西土佛宗,另一個便是我中元所在的中洲。”
此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都是大吃一驚。
董謙微微蹙眉:“佛宗所在國土,與蠻人同樣存在摩擦,互相仇視,且有江河阻隔,不可能為其輸送生鐵,要說我中元,同樣有天險阻隔,蠻人若想過來,同樣不可能。”
“大帥,你忽略了一件事,運送生鐵,不需要很多人,蠻人中的蠻知高手具備禦空能力,只需找到一方賣家,便可以由其一點點將生鐵帶回蠻疆。”
“而且,蠻知高手出動,只要小心一些,我們很難發現,我們防得住蠻人數十萬大軍,卻防不住這類具備超凡能力的個別人。”
這麼一說,好像也有道理。
董謙面色低沉,像是在思索什麼,片刻纔開口:“無論是佛宗,還是我中元,鐵礦皆是重要資源,如此大規模生鐵送出,必然會有所痕跡,這件事,需要上報給朝廷。”
眾人點頭。
“大帥,還有一件事,我們需要注意。”
聽到這話,董謙頷首示意他說,鄭將軍措辭開口:“蠻人之前不斷用巨石搭建橋樑,想要連通兩岸,雖然最終都被我軍用火炮摧毀,但是這個過程中,軍中火藥也在迅速消耗,而就在火藥即將消耗殆盡的時候,蠻人將生鐵打造的橋樑推出,屬下覺得,這不是巧合。”
“本帥也想到了這點。”董謙面色沉重點點頭:“蠻人此番作為,顯然是在故意消耗我們的火藥,目的就是爲了鐵橋出現時,讓我們無計可施,可蠻人將領如何知道我們的火藥庫存,挑準時間推出鐵橋?”
這話看似再問,但是董謙的語氣很沉穩,表情就像在說一句肯定的話。
眾人聞言面面相覷。
鄭將軍沉聲道:“蠻人知道我們的底細,所以才能找準時間,而這些事,僅靠蠻人根本做不到。”
言下之意已經很明顯,西巖軍營中有奸細。
意識到這一點,眾人心情都不好。
不過這也是常事,在敵方製造耳目,是戰爭中常用的伎倆,就像西巖要塞同樣在蠻疆派出斥候,打探訊息。
這是必要的,也是無法杜絕的。
董謙打量眾人:“今天這一戰,火炮發揮了作用,但是以目前的火藥庫存,支撐不了多久,而這些,蠻人也都知道,諸位將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大帥是說,蠻人是想趁這個時間,攻佔西巖要塞?!”其中一位將軍率先回過神,頓時睜大眼。
董謙沉聲道:“不是想,而是蠻軍已經在這麼做,在沒有火炮助陣,火藥不足的情況下,蠻人的戰力,遠遠高於我中元軍隊。”
在場眾多將軍,都是武夫,董謙以及四營將軍都是四境武夫,也正因如此,才能抵擋住那些蠻知高手的入侵。
但是,高境武夫畢竟還是少數,影響一場戰爭勝負的重點,依舊還是手底下數量龐大的軍隊。
僅憑個人能力,想要扭轉一場戰爭的勝負,那純粹是痴人說夢。
所有人都明白這一點,所以如何為軍隊製造優勢,出奇制勝,纔是他們這些將領存在的意義。
而如今,西巖要塞所面臨的的處境,岌岌可危。
以這個問題為中心,眾將領展開各自的意見,進行探討。
這也是董謙今天把人召集過來的目的,偶爾也會說上一兩句,作為提醒。
作為主帥,董謙需要做的就是把控大局觀,杜絕一些潛在危險,其他事情,只需交給手下將領來做就行。
“之前得到的訊息,蠻疆三大部族結合起來的兵力,在二十萬左右,這半月打了幾個來回,透過戰損來看,如今蠻人軍隊差不多尚有十五萬兵力。”
一位將軍說出一個數字,緊接說道:“我要塞駐軍,還有十六萬餘,依據天險,想要抗住蠻人的進攻,短時間內並不難,可是,蠻人背後就是蠻疆,兵卒可以隨時補充,如果不盡快解決那鐵橋,潰敗是遲早的事。”
“哪怕我們也可以增派援軍,但是我們終究是守城一方,需要顧及太多,蠻人卻可以一往無前,不解決源頭問題,增派再多人,也不過是白白送命。”
這個問題說出來,所有人都陷入沉默。
因為這是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