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一群垂髫小孩兒排排坐，端著小板凳將一個老婦人圍在中間。

    穿著粗布衣衫的孩童，膚色黝黑，身形瘦弱，向着老婦人撒嬌道，“黃奶奶，黃奶奶，您再多說些，我們還想聽鮫人的故事！”

    那小孩兒似乎是孩子中間的老大，在他的話音落下後，便有一群的小孩兒跟著喊道，“黃奶奶，再講，再講一個……”

    蘇藤剛下完地回來，褲腳挽得高高的，腿上全是黑乎乎的泥巴，他脫下裝著秧苗的揹簍，在樹蔭下尋了塊平滑的石頭，坐下下去。

    這處好躲涼，和那位黃奶奶的距離不近不遠，剛好能夠聽清她講故事。

    黃奶奶今年九十二歲，身體卻是很硬朗，說話聲也流利且中氣十足，身形板正，是村子裏最長壽健康的老人。

    這個黃奶奶太不尋常了，她看起來神采奕奕的，一點兒也不像個上了年紀，隨時都能被黃土地給埋進去的老人。

    據說老人年輕時，見過鮫人，就在後山深處的那條長長的溪河裏，得到了鮫人的饋贈，便一直活到了現在，甚至比一般的中年人的身體還要強健些。

    在一群小孩兒的撒嬌聲中，老人終於開口了，她略有些渾濁的眼睛裏，折射出異樣的光彩來，“那是在我還在家做姑娘時，一次去山上採蘑菇，那天的日頭很大，天氣很炎熱，我熱得實在受不了了，便去找水喝，我越走越遠，越遠便越是不肯放棄，終於，我看到了一條長長的溪水河，就在我捧著水要喝的那一刻，水中閃出了個影子來……”

    黃姑娘狠狠地嚇了一跳，三魂七魄都快要丟掉了，她僵硬著身子不敢動彈，看著那水底的東西慢慢地浮現出來，先是腦袋，接著是脖子，再接著是和人類才差不多的上身。

    她問那水中的東西，輕聲詢問著，“你是人嗎？”

    那東西看了她許久，嘴巴未張，卻能發出聲音來，“吾乃鮫人。”

    “鮫人……”黃姑娘喃喃自語，念着這個她並不熟悉的詞彙。

    那鮫人看了她許久，最後似乎覺得有些無趣，不想再同她攀談，於是轉身而去，就在他轉身的那一刻，黃姑娘看見了一條在太陽下閃爍著細碎銀光的尾巴。

    鮫人，原是長了一條魚尾巴的人。

    蘇藤津津有味地聽了許久，直到晌午，家家茅屋裏冒出了濃郁的炊煙。

    有一大娘氣沖沖地走了過去，孩童中，有一兒繫着紅肚兜的小孩兒面色格外的緊張。

    “好啊你，我就說怎麼滿村口的找不到人，原來是在這兒聽一個瘋子胡言亂語！”大娘作勢抬起手，做出要打人的巴掌模樣。

    紅肚兜的小孩兒哇的一聲就哭了，他被阿孃揪著耳朵走，一邊走還一邊罵，“你爹進城前怎麼跟你說的？那黃瘋子說的話就是個屁，你整日跟在她屁股後頭轉悠，到底她是你娘，還是我是你娘！”

    其餘小孩兒見狀，就知道該到了吃飯的時辰了，爲了避免自己的屁股遭殃，他們紛紛拿起了小板凳，各自跑著回家找孃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