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煙兒：“那我怎麼沒在村裏見過你？”

    “我倒是見過你幾次，可能我長得太普通了，你沒怎麼注意我。”周大笑著說。

    他說得平常，周煙兒卻從他的話裡聽出來幾分心酸。

    “那我以後注意，只要看見你，我一定跟你打招呼。”

    “好啊。”周大又敲了幾下，把木樁子砸進地裏去。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周煙兒仔細觀察過了，發現他力氣很大。葉子騫要敲十幾下，才能把木樁子砸進地裏去，他只需要敲幾下就行了。這個人，是個幹活的好料子。

    “我姓周，叫周齊。”周大靦腆地笑了。

    周圍人一直周大周大地喊著，他都要忘記自己的真名叫什麼了。

    “你也姓周啊。”周煙兒笑彎了眼睛，恨不得抓住他的手認親了。

    周大移步到左邊，彎下腰去拿地上的木樁。

    不等他伸手，周煙兒已經眼疾手快地幫他拿了起來。

    周大沉默地接過，被陽光曬成古銅色的臉膛微微一紅，低聲說了聲：“謝謝。”

    “應該謝的人是我。”周煙兒笑著說。

    兩個人有說有笑。

    葉子騫看了一眼，眉頭就深深地皺了起來。

    “看不出來周大是個熱心人。”葉大娘還誇呢。

    葉子騫心裏很不舒服，把親孃扔到一邊走了過來。

    “你們在說什麼呢？”

    他陰沉著臉，看了眼周煙兒，又去看周大。

    周煙兒笑眯眯地說：“我在跟周大哥商量，請他到家裏吃飯。”

    周大紅著臉，連連擺手道：“不用不用，你太客氣了。”

    這麼一會兒功夫，連周大哥都叫上了。

    葉子騫的臉陰沉得更厲害了。

    “誰客氣了？明明是你在客氣。你幫了忙，我請你去家裏吃飯，你都不給面子。”周煙兒笑眯眯地說。

    “都是一個村的，幫點小忙而已，你太客氣了。”周大推辭道。

    “我們說好了，你一會兒去我家。”

    周煙兒一句話堵死了周大不去的路。

    周煙兒高興了，葉子騫卻不高興。

    周煙兒和周大走在前面。

    葉子騫陰著臉走到後面。

    “你怎麼了？”葉大娘拉拉兒子的袖子，關心地問。

    “沒。”葉子騫搖了下頭，把頭扭向一邊。只要看不見，他就不生氣了，這叫眼不見為淨。

    葉大娘嗤地笑了：“你是我生的，你生沒生氣，我一眼就看出來了。”

    葉子騫忍不住道：“周大就是個混子，我就是搞不懂，她為什麼非得請周大回家吃飯？人家周大都拒絕了，她半是逼迫地讓人家去家裏。”

    葉大娘眯起眼睛往前面瞅了一眼，深深地嘆了口氣：“你嫂子還年輕，她要是找下家，我不會攔著她。”

    找下家？

    一道閃電從頭頂劈下來，把葉子騫劈了個裡焦外嫩。

    “娘，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他握緊了拳頭。

    “你娘我還沒糊塗，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葉大娘沒好氣地拍了他一下，接著說：“你哥對不起人家，我還能攔著人家，讓人家在咱家呆一輩子啊。”

    葉子騫沉默了半天，悶悶地說：“那她也不能找周大，周大不是一個能過日子的人。”

    “這話你跟你嫂子說去。”葉大娘說。

    周煙兒主廚，葉大娘負責燒火。

    葉子騫在堂屋裏陪著周大。

    周大坐立難安：“有什麼活是我能幹的？”

    “我嫂子不在，你就別演了。你是什麼樣的人，我再清楚不過了。以前，你見到我都不說話的，今天突然要給我家幫忙，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葉子騫用銳利的眼神盯著周大，深沉的眼睛裏帶著濃濃的審視。

    “我沒打主意，只是想幫幫忙，真沒有別的意思。”周大心虛地垂著眼，使勁地搓著兩隻手。

    “喝茶。”葉子騫重重地把茶碗放到他面前，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轉身出了屋子。

    他剛剛拿起斧頭，手裏的斧頭就被人搶走了。

    周大討好地說：“我來我來。你歇著。”

    說著，用力劈下去，把木頭劈成了兩半。

    葉子騫一扭頭，看到周煙兒站在廚房門口，笑眯眯地看著他們。

    他的頭皮當時就是一麻，他張了張嘴剛要說話，就聽見周煙兒說：“周大哥別幹了，歇一會兒馬上就能吃飯了。”

    周大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沒事，我不累。”

    “那行，反正你也不是外人，累了就歇著，千萬別累到了。”

    周煙兒說。

    反正你也不是外人。

    不是外人！！

    葉子騫快要吐血了。

    周大心臟砰砰跳，感覺自己心臟病犯了。

    “誰說我看上週大了？”周煙兒一臉驚悚地看著葉大娘。

    葉大娘塞了把柴火，訕訕地笑了：“你沒有嗎？”

    “完全沒有，我請他過來吃飯，是想讓他給咱家幫忙的。以後地裏的活會越來越多的，只靠我們是忙不過來的。他幹活的時候，我看到了。我發現他很有力氣，人也看著很老實，應該不是個偷奸耍滑的。我想僱傭他，幫忙摘摘辣子。”周煙兒說。

    葉大娘愣了下：“不是還有子騫嗎？”

    “他要讀書，明年就要考試了。跟他在一起的，人家早早就開始準備了，起早貪黑地讀書。他還要幫家裏幹活，我怕耽誤了他。”周煙兒說。

    葉大娘被說服了，還有一絲疑慮：“你就不怕村裏人說閒話嗎？”

    “怕這個怕那個的，人還要不要活了？嘴巴長在別人身上，我管不了別人說什麼。只要我身子正，就不怕影子歪。”周煙兒神色坦然。

    “行吧。”葉大娘說。

    “我去叫他們吃飯。”周煙兒解下圍裙走了。

    飯菜做得很豐盛，房間裡瀰漫着食物的香氣。

    周大用力嚥了下口水，忍下眼眶裏的酸澀道：“我就幫了點小忙，你們也太客氣了。”

    自從父母過世之後，他就一個人生活了。一個人冷冷清清地住在房子裡，感覺生活沒有了奔頭。

    從那兒之後，他就變懶了。

    地荒了，糧食沒有了，錢也花完了。

    他成了村裏有名的混子，一個人吃飽了全家不餓，活到哪天算哪天。

    熱騰騰的飯飯充滿了家的味道，讓他的眼眶隱隱發熱。

    “我隨便炒的，家裏有什麼就做什麼，你別嫌簡陋就行。”周煙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