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大娘子叫喚了半天，穿著補丁衣服的大女兒頂著她殺人的眼神出來，低眉順眼地給她倒了一杯熱開水。

    才燒開的水，就是個傻子也知道不能喝。可孫子娘子偏偏端起了碗，張著嘴就要喝水。

    倒完水，大女兒還沒有走遠，眼睜睜地看到這一幕，剛要張嘴說水太燙。

    毫無意外，孫大娘子被燙到了。

    “死丫頭，你想燙死老孃是不是？”孫大娘子過來就是一巴掌，大女兒半邊臉當時就腫了。

    四個女兒被她打習慣了，大女兒低下頭默默地流淚，一句辯駁的話都不敢說。

    “你啞巴了？老孃問你話哩，你是不是故意倒那麼燙的水？”

    孫大娘子把火都撒在大女兒身上。

    要是大女兒不識相，敢頂一句嘴，只會招來更兇狠的打罵。

    大女兒深知她的尿性，只掉眼淚不說話。

    見她三棍子打不出屁來，孫子硠子最終沒下“毒手”，心煩意亂地喝斥道：“滾吧，你個賠錢貨！”

    大女兒扭頭就走，坐在裏屋的胡牀上默默流淚。

    二女兒握著她的手，本想安慰幾句的，說到難過的地方，跟著一起哭了起來。

    三女兒和四女兒用惶恐的眼神看著她們，小小年紀已經懂得了命運的殘酷。

    為什麼她們就要攤上這樣的父母？

    “娘，我餓了。”小兒子從外面跑進來，顫動著一身肥肉撞進孫大娘子懷裏。

    孫大娘子接住他，動作溫柔地拍掉他衣服上的灰塵，一臉憐惜地說：“我的兒，你這是上哪兒玩去了？新做的衣服也不知道愛惜著點，你看看這上面的灰。”

    要是她的女兒，把新做的衣服弄成這幅鬼樣子，她早拿竹條子打殘了。

    小胖子扭了扭圓潤的身體，纔不管他娘在叨叨什麼，大聲嚷嚷：“娘，我要吃飯，我要吃飯。”

    “行行行，娘這就讓你幾個姐姐去做。”孫大娘憐愛地親了親兒子的胖臉蛋，一抬頭就換了幅晚娘臉，尖著嗓子說：“四個賠錢貨在裡面作什麼死？沒聽見弟弟餓了？還不趕緊生火做飯!”

    大女兒忙擦擦眼淚，柔聲細語地說：“這就去做飯。”

    四個女兒去廚房忙活，每個動作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動靜大了惹得母老虎不高興，再找機會發作她們一頓。

    孫大在床上翻了身，哼哼唧唧地說：“哎喲，疼死我了。”

    孫大娘子氣不打一處來，恨聲道：“在自家門前還能叫人陰了，疼死你算了！”

    孫大氣得捶了下床，咬著牙說：“你這個無知婦人懂什麼！我都跟你說了，你怎麼就不明白呢？我撒完尿還在提褲子，突然一個大口袋罩了下來。裡面烏漆麻黑的，我什麼都看不見。那人把我拖到隱蔽的地方，一句話都不說就對我拳打腳踢，我連為什麼捱打都沒弄清楚！”

    那人打完了，還把袋子口扎得緊緊的。可憐他被打得半死不活，昏昏沉沉地蜷縮在袋子裡，什麼都不知道就成了粽子。

    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他扯著嗓子喊了半天，也沒有一個人路過把他解救了。苦捱到了白天，他的嗓子都喊啞了，可算有個放羊的路過，把他從口袋裏拖了出來。

    他被打得鼻青臉腫，又在寒冷的地面上躲了一夜，回到家裏就病倒了。

    孫大娘子跟他做了多年的夫妻，孩子都生了好幾窩，還不瞭解孫大是什麼人？

    孫大一轉眼珠子，她就知道這事不簡單。

    趁著屋裏沒別人，孫大娘開始逼問：“你老實跟我說，你是不是在外頭得罪人了？”

    別看孫子現在有妻有子，他年輕時候也是個混人，跟周大似的天天不誤正好。不過他比周大運氣好一點，父母早早給他娶了一個厲害的妻子。有妻子拘著他，他才老老實實地過日子。雖然父母早早去世了，但他日子過得也不錯。

    “說什麼呢？”孫大把被子一卷，就要把頭埋裡面去。

    孫大娘子眼疾手快，硬是把他拔出來，狠狠揪著他的耳朵問：“你說不說？”

    孫大沒辦法了，瞄了眼門口說：“你把門關上，別讓人聽見了。”

    孫大娘子把小胖子趕出去，關好門坐到床邊，擺出一幅側耳傾聽的架勢。

    孫大蹭到床邊，小聲說：“插秧的時候，我打田邊經過，看到葉家那個小姑娘在溝邊玩水，本想跟她開個玩笑，沒想到一巴掌把她拍到水裏去了...”

    孫大娘子倒吸了一口涼氣：“你瘋了嗎？”

    好好的，一個大男人把一個小姑娘推水裏去了，這事要是傳出去，他們一家人還怎麼在村裏呆著？

    孫大給她一個“你懂個屁”的眼神，陰狠道：“你不知道前情，我爹那一輩跟葉家有仇，葉家冤枉我爹偷他家的雞，宣揚是全村都知道了。我那時年紀尚小，出去被人說三道四的，恨葉家恨得要死。我爹孃在時，我家裏天天吃肉，比葉家富了不知道多少倍，誰稀罕他家的雞？我爹一氣之下病了，沒過兩年就走了。我娘傷心太過，很快也走了。都是因為葉家做出來的好事，你說你該不該恨?你我是夫妻，我纔不瞞著你。說什麼開玩笑，我就是想弄死那個小丫頭。沒想到她命硬，到底被姓葉的婆娘趕來救了。”

    孫大娘子瞪圓了眼睛：“你做下這事的時候可讓人看見了？”

    “這種事怎麼能讓人看見？推那小丫頭之前，我特意往周圍掃了一眼，發現沒有人才乾的。”孫大面有得色。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周大躺在亂草堆裡睡覺，無意中看到他行兇的過程。

    “會不會是葉家人知道了，為此報復你？”孫大娘子大膽猜測。

    “不可能。葉子騫一個文弱書生，跑幾步都喘氣，怎麼可能有那麼大的力氣？再說了，我也是臨時起意。葉子騫就算知道了，也不會拿我怎麼樣的。他是讀書人，定是要報官的，沒憑沒據，我又抵死不認...”

    兩夫妻在屋裏竊竊私語，卻不知道他們的談話已被外面的大女兒聽到了。

    乍然聽到父親對葉玉珠下手，她心跳如擂鼓，連忙退回了廚房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