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
西涼三十四年隆冬,邊境寧古塔下了大雪,天地間銀裝素裹,萬里長河冰封。
姜素衣動了一下,身上血色的雪花簌簌落下。
她茫然於自己上一秒還在溫暖的實驗室內翻看醫案,下一秒就出現在這冰天雪地的荒野。
大量不屬於她的記憶瘋狂涌入腦海,頭陣陣的疼。
她是姜素衣,二十一世紀的醫學博士,西涼寧古塔寧安村村民姜家的女兒。
“老大,你看那有個人!”男人呼著熱氣,提著刀就霍霍向這邊跑來,身上的皮子衣沾滿碎雪,絨毛尖已經跟雪凍在一起打著結。
“過去看看。”
姜素衣現在無法追究,自己到底為何到這裏來,成了這不知名朝代中的一員,但她很清楚,自己再不走,只會沒命。
這是土匪。
會吃人肉喝人血的那種。
女人的手腳早已在冰雪中僵硬,她根本就動不了!
幾匹烈馬噴著響鼻,呼哧呼哧穿著熱氣在姜素衣身邊停下,馬背上壯碩的男人們跳下來濺起半尺高的雪,馬鞍砰砰作響。
“老大,是個女人!”大雪封路,兄弟們都多少天沒碰過女人了,男人立刻興奮,伸手就去扯姜素衣。
姜素衣好不容易翻過的半邊身子又被扯了回來,一張臉頓時露在眾人面前。
“嘶......”剛被扯過來,她就又被破布似的丟回原地。
因為女人那張臉,密密麻麻的紅斑,甚至連嘴唇上都是!
這哪是女人,這分明就是個惡鬼麻子!
真晦氣!
男人就要一腳給她踢開,他喚作老大的男人卻終於是開口:“給她扔回村落。”
那聲音很醇厚,像一罈老酒,給姜素衣涼了一半的心滋滋啦啦澆上一份火熱的熱度。
她儘量轉過頭,想看清這一句話就救了自己命的土匪,卻迎面鋪天蓋地被一張披風給蓋了滿頭,什麼也看不見了。
馬背顛簸,姜素衣差點沒被顛吐出來,好不容易馬停了,她卻被隨手往地上一丟,悶一口老血。
要不是她不知道在這裏死了還能不能回原來的世界,她剛纔定會迎面大口大罵幾個土匪,好叫自己更容易小命嗚呼。
堂堂醫科聖手,突然到這莫名其妙的地方就算了,還是個被未婚夫家退婚,爹不能娘不愛的跑去自盡的農家女,她倒好,成功喪命,讓二十一世紀的姜素衣繼承了她的身份,該是慶幸沒被凍死呢,還是沒被土匪砍死呢。
“呀!這不是姜家妮子麼!咋成這樣了,快,孩子他爹,快來。”穿著大厚棉襖的大嬸嚇了一跳,邁著自己的小腳往這跟前跑。
她伸手一摸,姜素衣身上哇涼哇涼的,還有乾涸了的血,大嬸更著急了:“快,把妮兒送郭郎中那去。”
“娘!你管她幹什麼!”年輕婦人幾步跑來把這大嬸拉開,“送去看郎中,她姜家能給咱們藥錢麼!晦氣死了,別碰她,沾了晦氣以後咱家小妮嫁不出去!”
大嬸叫的大叔本來要把姜素衣往那木板車上拽,聽兒媳婦這麼說,頓時動作停住不動猶豫起來。
姜家妮兒可憐,從小爹不疼娘不愛,長大後還患了怪病臉毀得不能看了,那定了娃娃親的夫君前腳剛考中了秀才,後腳就來退親了,如今村裏人都說,姜素衣是掃把星降世,倒黴,誰近她誰倒黴!
這大嬸卻心急:“姜家不出要錢,我出,素衣我從小看著長大,什麼晦氣不晦氣,孩子他爹,給拉上!”
她兒媳婦氣得不行,那她的錢,不就是他們一家的錢麼,不給家裏人用給外人用,哪有這個理!
“爹,果兒咳嗽都一個月了還沒好,咱們家都沒有餘錢給果兒治。”
她公公聞言果然不動,也不肯把姜素衣拉走。
姜素衣慢慢恢復了力氣,勉強笑笑:“青禾嬸,不麻煩你,我沒大礙自己能回去。”
記憶裡這嬸子是這村裏唯一還算對她好的人了。
從前的姜素衣的記憶落在如今的姜素衣記憶裡,一幕幕,都好似她親身經歷過了一遍,連一點點疼痛,都好像記憶猶新。
青禾嬸心疼的不行,想自己拉板車給姜素衣拉走,但姜素衣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一步一步慢慢的,朝記憶裡的那個家走去。
沒有人知道,原來的姜素衣,去自盡了。
只因爲她親孃的一句,你怎麼還不去死。
她一步一步踩著大腿深的雪,走到人跡罕至的地方,捅了自己一刀。
殷紅的鮮血冒著熱氣濡溼了她的衣裳。
那雪那麼冷,血卻那麼火熱。
那傷口那麼疼,心坎裡也一樣的疼。
身後一家子看著女子遠去的背影,一時間忽然覺得,姜素衣和以前,不大一樣了。
可那也不關他們什麼事,吃喝拉撒種地,一天天的日子,誰管的到別人家呢。
姜家在寧安村是個窮戶,祖孫三代都窮,能被莊稼戶都稱為窮的人家,那絕對是溫飽都難以解決。
姜素衣找到那個屬於自己的雜物房,灰撲撲的房間藏滿塵土的床褥,忍著一些難掩的難聞氣味躺上去,傷口隱隱作痛。
沒有現代那些藥物,更沒有中藥,她不能保證,自己會不會因傷口感染而死去。
正當她這麼想著的時候,她眼前的場景忽然一閃,她就這麼出現在自己先前還在的實驗室內。
這......
她有一瞬間的欣喜,自己回來了?
可她很快意識到,自己的身體,還是那個農女姜素衣的身體,因為傷口還在痛。
自己能變成農女姜素衣,已經是超乎她所能理解範圍內的事,所以她很快也接受這個實驗室被自己一起帶了過來的事實。
找出阿莫西林就水吃下,又把傷口上藥包紮好。
幸好原主已經凍得沒有了力氣,傷口不是多深。
她確認原先實驗室裏的東西都還在,便開始嘗試推動實驗室的門,想要出去。
就在這時,不知哪裏忽然傳來一聲犬吠。
姜素衣動作僵住,還以為是這裏竟然有狗,但很快意識到是現實世界的聲音,她便趕緊用意念出了實驗室。
農戶人家養犬多,一聲犬吠,就一陣陣的。
姜素衣的身體已經回溫,輕輕把門推開一條縫隙往外看。
劉氏,也就是她這個身體的娘,罵罵咧咧往外走:“凍死個人大晚上往別人家跑!”
破舊的木門被開啟,先是青禾嬸的臉露了出來,緊接著是一個青年,一張冷清俊秀的臉。
“姜娘子,素衣回來了麼?”青禾嬸腆著一張笑臉,畢竟這劉氏是出了名的潑辣。
劉氏繃著張臉:“不知道,她愛死哪死哪,我們姜家的臉都被她丟盡了!她但凡有點臉就給我死外頭別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