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意識也已經近乎消亡，只留下一點軀體神經系統，來維持機體的運轉，這便使得痛感仍然存在。

    蠱屍實乃苗疆禁術之一，實施起來慘不忍睹。

    何冬萍第一次遇見張楊時，便揚言要把他做成蠱屍，沒想到今日竟見到上官舟變成蠱屍。

    這實在是張楊絕難預料的。

    上官舟面板變得晶瑩剔透，表皮下那蠕楊的活物，令張楊作嘔。

    一陣惡寒襲上心頭。

    何冬萍從地上站起來，走到上官舟身邊，伸手在他的臉上撫摸，眼睛裏都是柔情蜜意。

    她臉上帶著一點苦澀的笑：“原本他也是要死的，但我把他救了下來，因為我捨不得殺他，我要把他留在我的身邊。”

    張楊看著何冬萍的樣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此刻已經無法用言語表達他的心情。

    “你不信麼？”

    “我們苗疆女子，一旦決定愛上誰，就會永遠愛他，除非他死。”

    何冬萍一臉正色。

    她的眼裏沒有笑意，嘴角也沒有笑，完全和往常不一樣，頭一次表現出嚴肅的模樣。

    張楊怎能不錯愕？

    緩了半晌，才說道：“那你把他做成蠱屍，他豈不是更痛苦？”

    何冬萍笑道：“蠱蟲有什麼不好的？你以為我沒做過蠱屍麼？”

    張楊一怔。

    她的聲音非常溫柔，令人一聽，都要醉了。

    張楊心裏涌起說不出的滋味，目光頗為複雜的看著她。

    何冬萍和上官舟站在一起，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眼底泛着溫柔的光：“我把一棵千年何首烏，讓他服下，給他補血解毒，讓他能活的更久。”

    張楊頭皮發麻，忍不住道：“我看你不是愛他，你恨死他了！”

    何冬萍搖搖頭：“我要是恨他，豈會不說？”

    “舟郎負我，我卻不能負他。”

    “我是真心不想讓他就這麼死去。”

    忽又莞爾一笑：“張兄弟，你也別怕，你已有妻子，人家就算跟你，也是後來人，哪裏還敢貪圖什麼？”

    “你跟舟郎，本來也是不一樣的。”

    張楊拼命擺手搖頭：“不用，我崇尚一夫一妻制。”

    何冬萍掩口輕笑，臉上媚態盡顯。

    張楊乾咳了兩聲，說道：“本身我跟你是萍水相逢，全在我跟上官家之間的恩怨，如今恩怨已經了結，咱們後會無期。”

    他最後看了一眼何冬萍，轉身出了船艙。

    回家的路上在想，這個女人喜怒無常，且做事果斷狠厲，一身巫醫術，遠非常人能敵。

    前幾回還見她爲了上官舟，不惜放棄飼養的大批蠱蟲，這纔沒幾個月，竟然將上官一家雞犬不留，還將上官舟做成了蠱屍。

    所作所為，實在不能以常理揣測。

    上官舟將她從苗疆帶到都市，本為相助自己，結果卻被其所害，以至萬劫不復之地。

    世上的事，千變萬化，真是難以預料。

    但願這件事結束後，不要再跟這個苗女打交道了。

    接下來幾天，張楊像往日一樣，在家裏和醫院之間兩點一線。

    “哎呀呀，這個不對。”

    “又錯了……”

    “太蠢了……我從來沒教過這麼蠢的學生。”

    方青雪噘著嘴嘟囔道：“難道師傅還教過別的學生嘛？”

    張楊雙眼一瞪：“還敢頂嘴？”

    方青雪朝他吐了吐舌頭，說道：“本來就是嘛。”

    “嘿呦！你再說？！你再說？！”

    方青雪又吐了吐舌頭。

    張楊抬手作勢，一個爆慄就要下來。

    這時，門口走進來一個女人，方青雪看清來人，一下子竄到她身後，說道：“段老師！保護我！”

    段溫婉看著張楊，笑道：“張師傅，現在可不允許體罰學生了。”

    張楊摸了摸伸出去，準備敲爆慄的手，說道：“沒聽說過不打不成器嘛，更何況她不是我學生，她是我徒弟。”

    段溫婉摸了摸方青雪柔軟的頭髮，說道：“徒弟不是學生？”

    “徒弟是徒弟，學生是學生，”張楊一本正經。

    段溫婉啐了一口，說道：“隨你怎麼說。”

    張楊看向段溫婉身後的方青雪，對方此刻只探出半個腦袋來，一雙水盈盈的大眼睛，乖巧討饒的看著張楊。

    張楊眼珠子一瞪，舉起手道：“還不過來？！”

    方青雪委屈巴巴的，朝著張楊慢慢挪過去。

    “嘿！”

    張楊笑了一聲。

    等她挪到張楊面前，張楊舉起手來，衝着她的額頭猛力砸去！

    卻在挨着她額頭時，突然停住！

    輕輕在她柔嫩的髮梢間碰了一下。

    “你啊！真是不長記性！一個問題教那麼多遍！都記不住！瓜慫！”

    方青雪的兩端嘴角委屈的彎了下去，張楊心下一軟，伸手摸上她的嘴角，將她的嘴角提了上去。

    “好了，說你幾句就委屈啦。”

    “學不會慢慢學，等會兒我給你寫個筆記，你每次一忘記，就可以翻筆記。”

    方青雪眼睛慢慢睜大，一掃剛纔的鬱悶，滿臉歡笑道：“你說的，不許賴皮！”

    “為師怎會賴皮？”

    段溫婉看著二人歡笑晏晏，淡淡一笑，轉身去裏間拿了自己需要的東西，趁二人光顧著說話的功夫，離開了。

    午後的陽光照在張楊身上，他懶洋洋的躺在搖椅裏，許是身體素質和光合兩重作用的影響下，使得他僅僅穿著一件厚實的毛衣，也不感覺到寒冷。

    一側站著陽瀟琴，正專心致志的在旁邊插花。

    張楊合着雙眼，伸出一隻手，去撿旁邊桌上盤子裡的水果。

    撿了半天，什麼也沒撿到。

    張楊皺起眉頭，不耐煩的朝著旁邊的盤子裡看去，裡面除了一點水漬在陽光下反射出光芒來，其餘什麼也沒有。

    “螢火蟲，吃完了。”

    張楊指了指盤子，說道。

    陽瀟琴“啊”了一聲，趕忙轉過頭來看一眼，說道：“我馬上去拿。”

    張楊看著她跑進房子的背影，打了個哈欠。

    一陣音樂聲忽然在耳邊響起，伴隨著震動，木桌發出“嗡嗡嗡”的聲音。

    張楊伸手拿過手機，在陽光下眯著眼看了看。

    上面是一串陌生號碼。

    來電顯示是都市打過來的。

    本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