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九章 清古:相思斬(三十四)
不過,最後還有一樣,家僕們會給院裏的亭子、透風的走廊都掛上風紗簾。
這是因為他們凌小爺受不得風。
平日裏可以掛起來是因為凌小爺不常出來走動;明日要迎接貴客,難免是要在風底下長吹日曬,這纔不得不拉下風紗以作擋風之需。
只是,待府裡清潔做完,放下風紗時,天已到黑夜。
黑壓壓的烏雲昭示著今夜註定是沒有光照的。
一陣小風吹起走廊上單薄如蟬翼的風紗,瞬間整個走廊上就猶如群魔亂舞,暗沉灰黃的燭光卻透著紗窗將光灑在飄揚的風紗之上,耳邊又伴有樹葉婆娑的聲音。
灰暗間,又彷彿如夢似幻。
邁著小步走在這樣的走廊上,都會情不自禁地慢下來。
隨即,忽聞蟋蟀窸鳴相爭。
晚秋的風是溫涼的。
溫柔地拂過臉龐,鼻翼間盡留住那陣古木青草的芳香。
走到盡頭時,雲松明忽然看見一道身影赫然豎立在那邊。
風吹起他的衣襬,披散的青發隨風而揚,卻在這無光的夜下,一身白衣如皎月。
突然,清呤的碰撞聲響起。
低頭一看,原是那風吹得腰間佩戴的玉佩叮叮咚咚作響。
“我原以為明日的宴會辦不成了。”溫潤的嗓音輕輕隨著風吹進耳朵裡,像是溫涼的泉水,滲透著他的身子。“謝謝你。”
雲松明見此,內心彷彿有什麼東西動容了,然後開始發芽。
晃神間,他抬起手,不知覺地放在自己的心臟前,垂頭沉默著。
眼底瞬即閃過苦楚的不甘,但那是一瞬的事。
強作鎮定的臉上冷冷淡淡,然語氣卻做不出冷淡,依然是溫柔的話,輕聲地講:“你不想見我?罷了,我也是看外面起了風,出來看看景,沒想到今晚竟是沒有月光的。”
“明明昨晚還那麼明亮……”
自言自語了一會,發現人家根本沒理自己,於是後面的聲音越來越小,清澈明亮的眼眸裡也越來越失落。
罷了,罷了。
不再去自討苦吃罷!
樂生抓著肩上的披風,轉身向屋內走去,直至消失在門口那人視線裡,他都沒聽到那人的一個字。
待人沒了聲,微弱的光亮裡沒了影。雲松明才緩緩地抬起頭,看著那所站在的位置發呆。
對不起。
這是雲松明對他的話,可如今怎麼也說不出口。
只有等到那房間裡的燈滅了,他纔敢抬起腳,向樂生所站過的位置邁去。
當走到屏風前,雲松明忽然聽到房間有人咳嗽的聲音,立即他緊了心,嘴上不由地責罵道:“明明知道自己不能受風寒,怎麼還站在風口中吹?”
說罷,他就要邁腳向房間走去。
可還沒等腳落地,雲松明又將腳收了回來。
他以什麼身份去管人家?
明明都割袍斷義了!
思念此,便不再覺得心疼,毅然決然地向自己暫時的睡覺處走去。
越過屏風來到房屋裏一看,竟發現床邊上的洗臉加上有一盆熱乎乎的熱水。
陳媽媽一下午都在忙活府邸的清潔,不用想,雲松明就猜到是誰。
但是他不敢確認。
轉身走出屏風,看見門口來了個關門的丫鬟,便逮著她,指著自己房屋方向,壓低著聲音輕輕詢問:“那個,我房間裡的熱水是你們準備的嗎?”
“謝……”
兩個謝字還沒說完整,這個小丫鬟就立即反駁,搖頭說:“不是我們,是小爺熱上的。”
“小爺說他只是想熱自己的,沒想到弄多了,就給您盛了份,為此等您回來,小爺還在門口站了好久,我們都勸不住。”說到這,小丫鬟往他房間望了望,問:“怎麼了雲小爺,是水涼了嗎?”
這樣拙劣的謊話,雲松明會聽不明白裡面的意思嗎?
果然,那孩子是不會說謊的,只是他身上還有傷,怎麼能做粗活?
還在風口中站了好久!
想到這,雲松明不忍地皺了皺眉,抬頭往對面的房間看去。
明明是不想與他恩斷義絕的,偏生還要做出這樣傷害身體的事。
這不是叫他心生愧疚,終生都負了他嗎!?
雲松明越想越氣,最後管他什麼臉面、脾氣,直接朝著房間大步走去。
在他來到床邊時,看被褥裡的人還蒙著頭,悶聲咳嗽著。
聽這聲音,都令人心疼憂慮。
黑著臉,雲松明一把將頭頂的被褥掀開,同時嘴上還硬氣道:“凌生,我向你道歉可否?算我求你,別再折磨自己的身體了!”
掀開後,卻沒料到自己看見了另一番異景——只見此時那皎白病態的臉龐染上晚霞般的紅暈,鼻尖紅紅的,楚楚可憐的眼中含著一顆瑩淚搖搖欲墜,眉眼尾尖亦是嫣紅。
那麼要強的一個人,此時竟委屈哭得像個幾歲幼童?
這顯然是雲松明沒見過的。從他記事起,就很少見到凌生掉眼淚了。
而對於被子被突然掀開的樂生猛地一下呆愣住了,僵硬地起身抬臉看去是誰;霧濛濛中能看清楚雲松明模糊的身影。頓時,他羞澀難當,又是幾滴眼淚被逼滑落。
“雲,雲哥。”細小微弱的聲音顫抖地呼喚著。
看樂生這模樣,別說氣了,那早就煙消雲散去。雲松明趕緊坐下來,猶猶豫豫地伸出手,撫了撫他的肩。
內心掙扎又煩躁地沉默了一下,終還是軟著聲開口說道:“好了,好了,今天的話就當是你的氣話,我不跟你計較,我們還是好朋友,好哥們?”
然而樂生沉默,低著頭撇開了臉。
看得雲松明又是一糾結,心情極其複雜地說:“哎呀,你知道我真的一時不能接受的啊,凌生,你給我點時間好不好?再說洛妹妹……”
“洛妹妹不喜歡你。”樂生小聲又決絕地懟道。
這就很尷尬了。
雲松明被樂生哽得說不出話來。
憋了半天,才幽幽地說道:“凌生,你以前可不這樣。”
哦豁,樂生也尷尬了。但他不怕,難過地撇了眉,輕嘆了一氣,“是我任性了,雲哥,明日你只管好生表現罷,有人會替你撐腰做主的。”
這莫名其妙一句話把他給弄不明白了,趕緊追問:“什麼意思?”
樂生抬眼瞟了一下,他前面說的幫最後一忙可不是白說的。“你明日就知道了。”
這個世界雖然是個早古世界,沒有親子鑑定。但他有自己獨特的鑑定機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