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雪蘭呆呆的望著掌心的手鍊，嘴裏不住的呢喃。

    翻涌的情愫一齊涌上，一時間竟狠狠的拍在了她的胸口。

    顧不上被人發現，她滿眼悲慟的扯緊了心口，急促的喘息，再抬頭時，通紅的眼眶裏盈著清澈的淚珠，沿著臉龐滑落。

    靜謐的花園中，只縈繞著低低的抽噎。

    朦朧間，她回到了西域的公主府。

    蘇婉兒是西域國的公主，卻不是唯一的公主，更不是受寵的公主。

    生母出身低賤，連帶著蘇婉兒也不受陛下待見，就連公主應有的月例都領不足數。

    遇上個逢年過節，若不是她親去內務府，恐怕連個錢袋子都見不著。

    皇宮中多的是捧高踩低的太監宮女，見其勢微，連個小宮女都敢衝蘇婉兒摔杯。

    蘇婉兒首飾盒中所有名貴珠寶通通是定下了和親事宜之後賞下的，唯有這一串，水澤剔透一般卻被她視若珍寶。

    那年冬日，主僕二人討不來銀炭，只能裹著陳年被褥取暖。

    彼時，年幼的二人瑟瑟發抖。

    雪蘭取了身旁最好的料子，一點點的打磨，迎著昏黃的燭火刻下了一個婉字。

    望著蘇婉兒婆娑的淚眼，她珍而重之的許諾會永遠陪著她。

    可如今，昔人已去，舊物仍在。

    “公主！”

    雪蘭的身子忍不住的顫抖，遲疑的視線緩緩轉到面前的手鍊上，啪嗒，溫熱的淚珠落下，濺起星星點點。

    牙關漸漸要緊，一把攥住掌心，眸中劃過一抹狠戾，凌國要為這個決定付出代價！

    抬手抹去淚痕，雪蘭撐著身子重新站起來，再一次回到了蘇婉兒的寢殿。

    未免引起懷疑，她又在殿中轉了好幾圈，跪坐在床頭慟哭了好一會兒，才抬腳離開。

    雙目通紅，跌跌撞撞的邁出了三皇府的大門。一個不留神，竟被朱門絆倒了。

    守衛伸手，只拉了一角衣袖，只得嘆氣道，“姑娘，三皇妃去了，你還是節哀吧。”

    哽咽打碎了雪蘭的言語，斷斷續續的叫人聽不清。

    “你這便要走了麼？”守衛垂眸俯視。

    雪蘭心頭一跳，面不改色的頷首，“大使還等著我覆命呢。”

    簡而言之，如果她不回去，大使館必察異樣。

    守衛也不再攔，擺擺手仍她離去。

    那失魂落魄的模樣看的人紛紛搖頭。

    而雪蘭，早已帶著關鍵證物回了駐使館。

    許是放鬆了戒備，她的出入並未引起三皇子的注意，也未被人追蹤。

    急匆匆的掩上了房門，冷靜理智通通散去，她趴在了木桌上嚎啕大哭。

    過往的一幕幕浮現在心頭，蝕骨的疼痛順著血液流入五臟六腑，叫人無力掙扎。

    一想到那隻垂落的手，復仇的火焰熊熊燃燒，雪蘭深吸一口氣，鋪開宣紙。

    墨條一圈圈的打轉，深色的墨水緩緩流淌。

    雪蘭提筆，端秀的筆跡下藏著潑天的憤怒，將三皇子設計殺害蘇婉兒，卻造謠失蹤，妄圖掩蓋真相一事詳詳細細的表述出來。

    言辭懇切，讓人為之動容。

    寫罷，她推開木窗，吹響了竹哨。

    片刻之後，遠處飛來一隻赤色羽尾的白鴿，抖動著翅膀停在了窗前。

    這是西域專用的信鴿，非特殊哨聲不停，亦能感覺危險，極大的減少了被射殺的可能性。

    信鴿昂著頭，咕咕叫著。

    雪蘭駕輕就熟的從信鴿的下腹摸出一個機關盒，雙手靈巧的轉動，咔嚓，機關盒應聲而開。

    捲成小份的紙條被工整的塞入木盒，又放回了原處。

    手掌輕輕拍了拍信鴿，羽翅一展，又飛上了藍天，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份紙條是送往西域王宮的，西域國主自會知曉。

    她能為蘇婉兒做的僅此而已。

    越過高山，平原，草地，信鴿飛入西域宮牆已是三日後了，三皇子早已將此事拋之腦後，在府中飲酒作樂，好不快活。

    西域王宮，一位身著鐵甲的佩刀侍衛神色倉皇，腳步匆匆。

    人未到，聲已達，“報！”

    鐵甲跪地，在大殿中發出轟然聲響。

    “和親公主蘇婉兒的急報，請陛下過目。”

    國主大手一揮，面色不耐。

    很快，解封的字條靜靜的躺在了他面前。

    徐徐展開，視線下移。

    蘇婉兒暴斃郊外？他微微一怔。

    讀到最後，兇手一目瞭然，只能是凌國三皇子。

    好好一顆裏應外合的棋子，居然廢了。

    紙條被重重的拍落，長嘆了一口氣。

    沒有憂傷，沒有憤怒，唯一的情緒是可惜，這便是蘇婉兒在西域的待遇。就連親生父親也只將她當做一顆可有可無的棋子。

    不過，不管三皇子是看穿了西域的計謀，又或者是厭惡蘇婉兒，都已經不重要了。

    擺在眾人面前的事實是，和親公主在皇城根下，天子腳下，被謀殺了。

    國主擰眉，召人喚來了國師。

    “國主急詔臣入宮，可是出了什麼大事？”國師垂眸行禮。

    “你看看這紙條。”

    恭敬的接過紙條，才短短一行，他的瞳孔微微睜大，不可置信的抬頭，似是確認資訊的真偽。

    國主微微點頭。

    一目三行，草草的讀完，不解心意，再看了幾遍，才慕然放下。

    倏然，腦海中靈光一閃，眸中劃過一抹陰鷙，國師拱手上前，“國主，公主雖死，卻是為我們西域創造了一個大好機會啊。”

    “你的意思是……”

    嘴角微微勾起，笑意卻不達眼底，“我朝派出和親公主的本意就是埋伏在凌國內部，找機會通傳訊息，製造顛覆凌國的契機嗎？如今三皇子謀殺代表友好的和親公主，西域出兵便是理所應當。”

    平白無故的出兵凌國，只會落下一個不顧百姓的昏君名聲，就算是成功攻下凌國，也無法保證他國仗著正義之名群起圍攻，趁西域元氣大傷之時吞併領土。

    但和親公主被刻意謀殺，只會引起全國的憤怒，更為攻打凌國添了幾分士氣。

    如此說來，確是個好機會！

    沉思片刻，國主渾濁的眸中閃出一片精光，哈哈大笑，“國師好計，朕允了！此時便交由你全權負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