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朝太子，恐怕沒有他調查不到的身份。

    凌玄臣看似是直言不諱，實則不動聲色的把人逼到了死角。

    唯一的路就是實話實說。

    宋煜苦笑一聲，拱手討饒，“太子殿下，草民是即將上任的欽天監，因著是提前幾日來了京城這才瞞了身份，還請殿下諒解。”

    若有所思的頷首，如此一來，他能在未央樓一眼認出蘇羽清也不算怪事了。

    身為欽天監，熟悉京城中每個重要任務是基本。

    凌厲的眼神緩緩移開，他悠悠道，“清兒是本宮的太子妃，宋兄該與她保持距離，到時候可別怪本宮沒提醒你。”

    宋煜面色一僵，連忙站起身來，“草民絕無此意！我與太子妃在未央樓偶遇，一見如故，我與她只是朋友之誼。”

    鷹眸一掃，宋煜的手微微顫抖。

    此時，細碎的腳步聲傳來，正是蘇羽清取了硯臺回來了。

    話題就此終止，僵持對峙不復存在，兩人不約而同的談起了商稅管理，嚴謹的很。

    她懷疑的瞥了凌玄臣一眼，倒也沒多問。

    向來對官場上的彎彎繞繞提不起興致，她只托腮神遊。

    只聽得凌玄臣淡淡笑出了聲，卻是沉了聲道，“今日閒聊，本宮受益匪淺，希望宋兄記住今日的言語，莫要出格。”

    “自然。”

    子兼輕叩了木門，低聲提醒，“太子殿下，該用晚膳了。”

    一動不動的坐了好幾個時辰，滿腦子的仕途經濟聽得蘇羽清腦袋發暈，猛地起身竟連腳底一滑，一隻溫厚的大掌適時的攬住了她。

    “太子妃小心。”

    蘇羽清赫然，低聲道謝。

    在瞧不見的背後，某位太子殿下的手猛地攥緊成拳，嘴角勾起，笑意卻未達眼底。

    視線死死的盯住了宋煜的手。

    一秒，兩秒……

    他直接伸手攬上了蘇羽清纖腰，體貼的扶了她向前走。

    沉穩又熟悉的一縷檀香鑽入她的鼻腔，她微紅了臉，緩緩邁出了腳步。

    出於對客人的照顧，飯桌上，蘇羽清一次又一次的向宋煜介紹菜色，自然的接過話茬，侃侃而談。

    那笑顏落在凌玄臣眼裏就是另一副含義了。

    眸底的寒意愈發濃烈，宋煜猝不及防的撞了上去，手中的筷子果斷擱下，故作後悔道，“哎呀，我家母上特意託我買一盒胭脂回去，天色不早了，太子殿下，我先告辭了！”

    凌玄臣笑吟吟擺了擺手。

    男人的冷臉明顯的就連宋煜都有所察覺，蘇羽清又怎麼會一無所知。

    她捂了嘴，眸子裡熠熠發光，歪著頭問道，“太子殿下，你聞見了嗎？是誰打翻了醋罈子啊？”

    凌玄臣險些被噎著，傲嬌的仰頭，將矛頭引向了身旁的紅杏，“有嗎？你聞見了嗎？”

    紅杏耷拉著腦袋，一邊是主子，一邊也是主子。

    神仙打架，為什麼要拉上她啊。

    支支吾吾的岔開了話題，“小廚房還有菜沒弄好，我去催催啊！”

    “噗嗤！”蘇羽清再也忍不住，顧不上某人幽怨的眼神，笑出了聲。

    她輕飄飄的嘆了口氣，“好啦，我和宋煜只是朋友，太子殿下覺得宋煜比起你來如何？”

    “他不如我。”

    “那便是了。”

    寥寥數語，凌玄臣垂眸輕笑，哪裏還見方纔的陰鬱。

    論能力，十個宋煜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他。

    他自信，唯獨面對她時下意識的慌亂。

    多年的涵養只做白紙，忍不住也忍不了。

    “我信你。”

    短短三字，重重的壓在了蘇羽清的心頭。

    皇室雲詭波譎，哪有人會輕言說信。

    但凌玄臣對她蘇羽清，言之鑿鑿的說了信。

    花去花謝，秋風掃來一地枯葉。

    爲了方便習武，蘇羽清索性在子衿院裏設了一處練武場。

    這日，鋥亮的羽箭在她的指尖微微顫動，一雙杏眸牢牢的鎖住靶心，右手一鬆，箭矢飛出，卻與蘇羽清的目標相去甚遠。

    她隨手揩去額角的汗珠，揚聲問，“幾環？”

    紅杏抿唇，“七環！”

    舒了一口氣，蘇羽清甩了甩僵硬的手肘，不顧形象的坐到了草地上，有些煩躁的回憶自己的動作。

    明明和父親教的分毫不差，可精準度卻遠遠不及。

    她從小便如此，馬術劍術超群，獨獨射箭這一項，差的沒眼看。

    不管她如何練習，都沒怎麼進步。

    若是無事，閒時練練也就罷了，可是未央樓新出的本子《花木蘭》，卻一位女主角。

    樓裡的姑娘們演的尚可，就是這武藝，沒一個能看的。

    她再三琢磨，還是決定親自上場，也體驗一把臺下的掌聲，只不過箭術這一關，她也有些無奈。

    連日的練習除了消磨了她的鬥志，竟無半分長進。

    紅杏從遠處跑了過來，遞上一杯清茶，“主子，大差不差就行了，奴婢覺得七環也是個不錯的成績，您回頭再傷著自己。”

    蘇羽清撐著手站起來，重新拉弓。

    陽光下的小臉堅毅執著。

    遠遠瞧見了凌玄臣的身影，紅杏悄悄跟了上去，“太子殿下，您快去勸勸主子吧，她都練了一下午了，再這樣下去手會受傷的！”

    抱怨的語氣中裹挾著濃濃的擔憂。

    蘇羽清迎風而立，明明只是一個背影，高昂的頭顱，拉到了極致的弓弦，還有那獵獵作響的衣角。

    這是她的決心，不容動搖。

    只一眼，凌玄臣便明白了她的心。

    “她想做的事，本宮不會攔她。”

    略顯稚嫩的動作，顯然是在照搬技巧，卻不得其中要領。

    雖然不攔，但心中的痠痛無時不刻的牽扯著他，末了還是跨上臺子，溫柔的取下一把弓。

    搭箭，滿弓，鬆手。

    箭矢破空而去，穩穩的扎入靶心，尾羽不住的顫動。

    “手太僵，你要用心感受風，感受箭支，力量只是錦上添花。”

    握著滿是紅痕的小手，再一次的張弓。

    呼吸聲近在咫尺，寬厚的胸膛帶來了一份溫熱，溫暖了她的冰冷。

    蘇羽清深吸一口氣，凝神屏氣，按著身後的指示修改手裏的動作。

    假山後的雲瑤攥緊了手中的帕子，雙目通紅的望著親暱的兩人，“蘇羽清！師兄是我的，只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