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了？”

    “百麗爾......”

    “百麗爾？”

    尤南接連喊了他幾聲，卻依然看見，他好像完全出神，不知道在想什麼，根本聽不見自己說話的樣子。

    手也不知道為什麼壓在了肚子上，實在是很難不讓人擔心。

    “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一直到肩膀上被觸碰到，方離然纔像是突然晃過神來一般，轉過頭來看向了他。

    看清了眼前，是屬於當前世界裏最獨特的宮殿的場景，方離然立馬將腦海中亂七八糟的思緒全都揮散，笑著衝着尤南搖了搖頭:“沒事，好像是剛纔吃多了......”

    雖然手上壓的位置稍微有些不對，但問題不大。

    不好意思地又笑了笑，方離然急忙站起身來，揮動揮動手臂，繼續證明自己剛纔的解釋:“這可是我今天吃到的第一頓這麼飽的飯，肚子可能一下子有點不太適應。沒關係，我正好溜達溜達，消消食。”

    尤南好像是相信了他說的話，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而是同他一起站起了身:“好。那不如我們，一起去外面走走吧？”

    “嗯。”方離然點點頭，默默的和他一起往外走。

    宮殿很大，華麗威嚴的建築也很多，但最適合用來放鬆的地方還是那個花園。

    慢慢往外走的路上，兩個人一時誰都沒有再說話。

    安靜的這一小會兒，方離然注意到，自己剛剛肚子上莫名其妙的痛感，在自己從剛剛的狀態裡回過神來之後，立馬就沒有了。

    所以那單純就是自己的錯覺嗎？

    應該是吧，畢竟自己被咬破皮肉喝血的時候，都沒有感覺到疼，也沒有什麼其他更合理的解釋了。

    倒是自己也沒有想到，那件事，竟然在自己心裏留下了那麼重的痕跡。

    讓自己單純是因為情感的波動，而在時隔那麼久以後，依然會因此而產生鈍痛的錯覺。

    “在想什麼？”

    那個一直在自己的視線範圍之內，被自己滿心滿眼關注的小傢伙，又在出神的發呆了。

    尤南很難不發現他的心神有些不寧:“你最近，很喜歡發呆。”

    方離然踩在了花園裏的鵝卵石鋪就的路面上，百無聊賴的踢了一下腳邊的石子，腦海中飛速轉動，又搬出了自己已經用過幾次的老藉口:“我在想......小恩他有沒有安全的回到家？有沒有辦法好好的，重新開始他自己的人生？”

    這個藉口，用了多少次都可以管用。

    因為從太多的層面來說，方離然和小恩的命運，都是極其相似的。

    除卻對於小男孩的憐憫之心，和對於同族的同情之心以外，更可以說，方離然如此在意他，如此想要他得救，其實是如當年的自己一樣，希望自己可以得救。

    尤南在他之前對於小恩的照顧之中，就察覺到了這一點。

    只是，如果把小恩送出去，讓他重新開始獨屬於他自己的人生，纔算是讓他真正得救的話。

    尤南這麼一個收下“禮物”的人，好像不是什麼能夠可以和他站在同一立場的人吧？

    不過好在，在這樣夏日的夜晚，天氣晴朗，整片夜幕之上沒有一絲雲彩，肉眼可見的繁星點點，星辰璀璨。

    身處花海之中，看著眼前的星河，實在是一個很適合放下所有芥蒂，慢悠悠的深入的談心的氛圍。

    尤南輕聲問他:“如果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的話，你更希望，你的人生是什麼樣子的呢？”

    方離然也不至於反應遲鈍到這種地步，在自己找好了那個藉口之後，不難想到，這些話聽在尤南的耳朵裡，會不會讓他多想？

    對於小恩同一開始到最後的特別關照，方離然也是有自知之明的，雖然其實是因為完全沒有辦法告訴他的原因就是了。

    那麼現在，既然已經擺出了這麼一幅，想要認真和自己談心，知曉自己內心想法的樣子，那自己可不能浪費這麼好的機會。

    正好趁機表演一波，好好的把自己最近疏忽掉的一點點缺漏，都順利應當的掩飾過去。

    “如果是那樣的話，那我大概會想要自己可以成為一個園丁吧？”

    方離然深呼吸了一口氣，呼吸間，全是身邊盛開著的淡淡的花香。

    慢悠悠地把那一口長氣吐出來，繼續說道:“要擁有自己的一個小花園，無憂無慮，整天只需要想著，怎麼照顧好這些花就可以了。”

    “春天會有遍地的小野花，夏天會枝繁葉茂，像現在這樣，白天乘涼，夜晚看星星。秋天的話，大部分花兒都會敗落枯萎，但是沒關係的。”

    “因為四季都在不停的更替，我會陪著它們一起，陪著這整片星空一起，慢慢的長大，慢慢地老去。”

    儘管方離然說的已經很溫柔了，但是在話語的最末尾裡，所提及的那個對於自己的人生來說，不可避免的一個詞，對於尤南而言，卻是他無論如何都不想面對的。

    哪怕此刻在尤南的眼裏，星河爛漫，微風和煦，連眼前的人都是極為溫柔的，但依然無法忽略的，在內心激起了一小片漣漪。

    明明那種事情要在幾十年之後纔有可能發生，現在一切都還是如此之好的，就在自己眼前，自己也可以牢牢的抓住他的手。

    但尤南的心裏，就是總有一種，他彷彿隨時會離開的預感。

    這讓他緊盯著方離然的目光，變得更加深邃，彷彿已經完全要和黑夜融為一體了。

    “這是我以前的想法。”頓了一下，方離然繼續說:“因為我在那樣閉塞又逼仄的殘酷環境中活到現在，所見識過的最美好的事物，就是那如此頑強的，哪怕只有一捧黃土，都可以開出最鮮豔色彩的小花。”

    “所以我當時就想，如果我有一天，也可以有機會離開那裏，得到屬於自己的土壤與日光的時候，我也要擁有那樣的色彩。”

    尤南心臟沉了一下，張了張口，好像打算說些什麼。

    但是方離然立馬握住了他的手，捏了捏他的手心，讓他先不要說。

    “這就是我曾經的，最微小的願望。”

    回過頭來，看著他，繼續說了下去:“這些話都是真的，我之前對你說過的那些話，也是真的。”

    “我從來都覺得自己是如此慶幸，可以遇見你。”方離然認真的看著他的眼睛，用了點力道，讓他從緊握著的手裏，感受著自己的堅定:“原來的我，對於整個人生的願望，都只是一朵小花而已。但是你，卻給了我一整片如此絢爛而美麗的花園。”

    “你是我全部的土壤與日光，是我永遠的絢麗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