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到最後，反倒是方離然成爲了那個被安慰到、被感動到的人了？

    感受著後背輕拍著自己的溫柔動作，和被護在懷裏的暖意，方離然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聊到天色都發白，睏意很快重新席捲而來。

    在睡著之前，方離然在心裏反覆的去回想，反覆的去叮囑自己，今晚聽到的這些話，自己要記一輩子了。

    顏容顯那天好像一整晚都沒有睡，只顧著，要把他牢牢印刻在腦海裏。

    除此之外，第二天天一亮，所有的事情，就好像回到了之前，並沒有發生過什麼的樣子。

    方離然倒是挺樂意看到這種樣子的，因為顏容顯又恢復了他之前那幅讓人忌憚的狀態，而且，自己還是和他在一條船上的。

    那就很舒服了。

    自己實現了既不用上班，還可以享受一切的終極夢想。

    自己穩穩的坐在皇位之上，所有的政務都交給顏容顯去處理。仔細說起來，早起去上朝，就是自己面臨的最“重”的活了。

    顏容顯偶爾也會忍不住說他的時候，還是會有一種看待小皇帝的眼光，希望他能脫離自己的扶持獨立行走，成為一名萬人敬仰的明君，成為一名名垂青史的帝王。

    可是這種想法只要剛冒出來，就比方離然撒著嬌的一句“我不是有你嗎？”，全都給打發回來了。

    “唉......”顏容顯默默的在心裏嘆了一口氣，面對他的有恃無恐，也是沒有更好的辦法。

    唯一需要方離然親自站出來處理的事情，就只有兩件。

    第一件，還是熟悉的後宮。

    儘管皇后的人選，沒有幾個人是滿意的，但皇后一直呆在自己的宮殿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一點錯都不犯，他們也沒什麼好找的藉口。

    所以他們關注的點，就來到了子嗣身上。

    唸叨著“國之無本”，得趕快生個太子出來。

    方離然的解決辦法，還是一如既往的簡單粗暴。

    不給顏容顯任何一點多想的機會，直接嚴詞拒絕，甚至直接頒下命令去，誰再提起此事，就處罰誰。

    於是不太陌生的場面又出現了，方離然上次當皇帝的時候，最後的結果也是這樣。

    大臣們絕望的認命，開始在方離然有血緣關係的兄弟裡，操心繼任皇位的事情了。

    至於這部分的事情，那又可以只管推給顏容顯去操心了。

    還有一件事，是收到的對於顏容顯的彈劾。

    之前把他的權利給分了，還以為他不可能再有東山再起之日了。

    結果，他不僅沒有倒下，反而是更得皇上信任和親近，甚至是親近到了不合規矩的地步。

    遇到這種問題，方離然就只需要趁機再向顏容顯表一波自己的立場，如同公開秀恩愛一般的操作之後，把彈劾的人，交給他去處理就好了。

    沒過多久，僅有的這兩件需要方離然親自操心的事情，也都不復存在了。

    不過，本來方離然也只是懶了點，又不是什麼驕奢淫逸的昏君。顏容顯更是隻想守著他，只想為他的名聲努力。

    所以儘管微詞頗多，朝陽國依舊是被治理得井井有條，欣欣向榮，也就沒有人能揪著這些不放，不好再多說什麼了。

    方離然都不記得，具體過了多久了。

    總是處在這樣的任務世界裏，對於時間變化的感知，都沒有那麼靈光了。

    甚至連自己和顏容顯的年領差距，也是在一個冬天裏，在顏容顯突然病倒的時候，才第一次去想。

    這一想不要緊，立馬就想到了，更為嚴重的事情。

    人生不過百年，顏容顯他......

    儘管已經經歷過那麼多次離別了，方離然還是沒有辦法坦然處之。

    管不了其他任何事情了，只想圍著他轉，趕快把他治好。

    太醫院裏，還有天下最厲害的名醫，都被聚集在這裏。

    再名貴的藥材，再難取得的藥引，都拿來了，顏容顯的病情卻一點都不見好，甚至是臉色還要更加蒼白了。

    冬日裏本來就冷，方離然在房間裡支起了火爐，忍不住去揉搓顏容顯的指尖，試圖把他暖起來。

    “皇上......”

    顏容顯把他的所有舉動都看在眼裏，不想讓他再做這樣徒勞無功的努力，反手握住了他，把他的手牢牢地握在自己的手心裏。

    可是現在，自己的手實在是太冷了。

    就算是整個房間裡都已經暖的像是春日一樣，自己也暖不起來。

    自己的身體具體是什麼樣的狀況，自己的心裏最清楚。

    再怎麼牢牢的握住他，也沒有辦法讓他再安心下來了。

    頓了一下，顏容顯再開口時，換了一種稱謂:“方離然......”

    聲音很輕，但直擊方離然的內心。

    隔了許多年之久，顏容顯終於又叫起自己告訴他的那個名字。

    顏容顯其實從來都沒忘記過，他在那天晚上說過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

    只是以前，比起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更重要的是珍惜眼前。

    但是現在，顏容顯知道，不管自己如何珍惜，有些事情都是回天乏術，無法改變的了。

    所以他現在甚至有些慶幸，幸虧那天晚上，聽到方離然說了那麼多。

    眼下正好派上用場。

    “你不是說，你並不屬於這個世界，你會離開這個世界，然後再前往下一個世界的嗎？”

    “我願意去相信，這是真的。”

    之所以會突然提起，不是因為別的。

    說起來有些為難，比起安慰方離然，顏容顯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這樣的話，我就完全不用擔心，在我走了之後，你會一個人孤獨地留在這世上，會為我而傷心難過，會一直在懷念我了。”

    本來方離然一直忙碌在為他治病，等待他好起來的心情裡，其實是不會也不準讓自己去想，萬一他的病好不了......這樣類似的事情的。

    眼下，大概是顏容顯自己也感覺到了什麼，所以纔沒有辦法再一直配合下去，所以纔會把這個殘忍的事實直接拎到他們倆的面前，要方離然不得不去面對。

    冰冷的指尖碰到自己臉上的時候，方離然才意識到，自己的眼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是潮溼了的。

    顏容顯總覺得他是沒心沒肺的，在這一刻，卻被他的眼淚給深深地刺痛了。

    可是，他都已經這樣了，自己就更不能表現出來。

    顏容顯表現的，像是完全相信了他的那番言論。

    反正他一直都很會掩飾和隱藏，這會兒，也能在心如刀割的情感裡，衝着方離然，淡然的笑。

    “答應我最後一件事，好嗎？”

    “不要為我難過，不要因為我傷心，畢竟，我只是你的一個任務罷了。”

    “你要一直記得這一點，記得自己不必如此，記得自己是爲了什麼而來的。”

    “所以，我會很安心的走。”

    “而你也會開開心心的，繼續往前。”

    “在下一個嶄新的世界裏，遇到屬於你的，更美好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