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劃實行的那一天，比方離然所想象的要容易。

    爲了要自欺欺人的掩蓋掉近在耳邊的硝煙與戰火之聲，肖盛和已經完全頹靡，大部分的勢力，都已經被肖燚拉攏。

    現在就剩最後一個關鍵的藉口了。

    方離然這個看起來沒有任何威脅的人，身份又這麼特殊，擺出一副諂媚的樣子，很容易就能夠接近肖盛和。

    最後讓他做了一場美夢，昏睡過去，連摔碎旁邊的杯子，用瓷片劃破他的動脈，都是孫副官乾淨利落的一擊斃命，只需要讓他擋在前面，握著瓷片，沾了一身的血，就能很好的完成他殺害了的樣子。

    鮮血飛濺到自己身上，還帶著溫熱的氣息，方離然難免愣住，一時還是會很難適應。

    所以這樣才保險，不然方離然親自動手的話，真的擔心，會節外生枝。

    殺人這種事情，哪那麼容易就學會的？！

    只是肖盛和死之前還沉浸在幻夢裏，對於他這按照刑法應該牢底坐穿的人生來說，還是太便宜他了。

    接下來，被發現，被指責，被綁起來......都不是方離然需要操心的事情了。

    唯一還需要他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多罵肖盛和幾句，把罪名好好的揹着。

    肖燚遠遠的看著一身血跡、被部下木倉口指著的他，不管心裏是多麼的心疼，都不能靠近半步。

    只能去恨他才行，不然都是辜負了他的所作所為。

    蒙上方離然的頭，用死囚換下他，在所有人面前為父報仇，同時更是告訴所有人，他不再只是少將軍了。

    方離然的一切都被安排好，被人接應著，用這假造的身份，一路登上了通往大洋彼岸的渡輪。

    站在甲板上吹海風的時候，方離然還是有些回不過神來。

    肖燚把他安排的太妥當了，他一點都不需要動腦子，只是跟著做就好。

    現在安定下來，去回想的時候，才能意識到，剛纔隔著混亂的人群，在下人們起此彼伏的尖叫聲裡，一身血跡、狼狽不堪的看向肖燚的那一眼，竟然就是他們見過的最後一面了。

    是的，方離然已經做好了離開的準備了。

    因為他從剛纔就注意到了，有一個臉熟的面孔，在肖燚的人送自己上船，又離開了之後，尾隨了上來。

    看見臉熟的人，可一點都不是什麼好事情。

    因為讓方離然臉熟的人，又是掩飾不了的習慣性身姿，最有可能的就會是肖盛和的部下。

    是之前守在門外，聽著自己演戲的叫聲裡的那批人，也說不定呢。

    方離然嘆了口氣，不是哀切，而是釋然。

    幸虧是衝着自己來的，幸虧沒有懷疑到肖燚身上。

    他理應和過去決裂，用最本真的他，和他的理想一起，站在陽光底下。

    餘光又瞥見了那個身影，方離然看了看周圍，想要往人少的地方走去，別嚇著路人。

    可是一心只想報仇的人，不會想這麼多。

    方離然剛回過身來，就已經衝到了面前，把木倉抵在了他的身上，確保彈夾裡的每一顆子彈，都可以沒入他的身體裡。

    嘶......原來被子彈打中會這麼疼啊。

    除了疼，什麼都不剩下了。

    在這生命難以承受的疼痛裡，方離然還牢牢抓著唯一的念頭。

    不能讓肖燚知道。

    他是不能求生的人，他是隻有這麼一個念想的人，他是一切支離破碎，只追逐著這麼點光亮的人。

    黑暗裡的最後一盞燭火，不能被掐滅。

    “一起死吧。”

    方離然氣若游絲，在噴涌的血液帶走所有力氣之前，死命抓住了他，然後身體向後，用體重和最後的所有力量，拖拽著他，一起墜入冰冷的海水。

    就算是肺內的空氣被擠空，疼痛佔據了所有知覺，身體卻還固執的記著，絕不會放開手。

    最後的氣泡在海水裏翻涌，越墜越深，方離然就越安心。

    方離然讓原本在被肖盛和折辱的當天就死去的戚森，一直“活”到了現在，“活”到了離開那個鬼地方的這天。

    卻終究沒有能給他滿目瘡痍的一生，一個圓滿的結局。

    不管是他還是自己，最終都將永遠沉在這片陌生的海域裡。

    從未被善待過的人生裡，唯一為自己找到的一個“家”。

    再也回不了了。

    幸好，那個“家”，還會在肖燚的心裏，一直陪著他。

    肖燚啊肖燚，你可真厲害。

    竟然能讓我這麼怕疼的人，在死亡到來之際，還能只想著你。

    這次，可不能再說自己是個沒有良心的小白眼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