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蘭香搖頭，“後面我們失去了聯絡，我也是昨天和她再次相遇的時候，才知道凝香淚已經不在她手中了，至於原因，她不肯說。”

    “您還想要知道什麼，但問無妨，只要我知道的，都可以解答。”他又說道。

    “沒有了。”漓若想了想，道，“走吧，帶我們去找嫚夭吧。”

    她說著扯了扯又站成了雕像的息華的袖子，息華垂眼來看她，反手將她的手握住。他的手掌很涼，攥得她的手很緊，眼眸像是兩汪深邃的寒潭，漓若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我……”蘭香躊躇著道。

    漓若明白他的意思，安撫地笑道：“放心啦，我們如果要取她性命，剛纔就該動手了，怎麼可能放任她離開呢？只要她能把凝香淚還給我，我保證，不傷她一根毫髮。”

    蘭香這才放心下來，轉身在前面帶路。

    他們去的是埋骨地的另一頭，與它遙遙相望的一座高山，山上有終年不化的積雪，剛一靠近，漓若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顫。

    一件外袍悄無聲息地落在了她的肩頭，漓若詫異地回頭看，息華聖君的目光正落在那巍峨的高山上，外袍下修身的純黑織錦緞袍襯得他整個人丰神如玉，年輕俊秀，倒不像是那個不苟言笑的神族聖君，反而像是個賞春踏青來的富家公子哥兒了。

    “水寄族聖地。”他負手而立，平靜地道出了此地的名字。

    “上神大人說得不錯。”蘭香淡淡笑道，笑著笑著眼中就有了淚，“其實我猜得出來，這些年，她一定住在那裏，一個人，寂寞地生活著。”

    “一個人？她的族人呢？”

    “都死了。”蘭香言簡意賅地答道，顯然並不願意就這個話題多講，漓若也只好不再追問下去。

    說話間，他們分別催動了術法，從當年蘭香下來的那處峭壁上飛了上去，落在水寄族正中間的大殿廣場上。

    廣場上鋪的全都是白色大理石，光滑而幽冷，四周有十二根用白玉雕刻的飛鳥圓柱，兩人合抱，高聳入雲，飛鳥圖案各不相同，但都栩栩如生，振翅欲飛。

    十二根圓柱遙遙地圍成了一個圈，而嫚夭正在正中央的位置，雙膝跪地，雙手交疊在胸前，眼睛閉著，嘴裏喃喃地說著什麼。

    那個姿勢分外的眼熟，漓若看了許久，纔想來，這就是靈泉村裏那些村民祭拜女神像時的姿勢。

    而凝香淚，正被放在了她面前的一座黑色大理石高臺上，散發著瑩瑩的青碧色光芒。

    “神靈庇佑！神靈庇佑！”複雜而冗長的咒語唸完之後，嫚夭高聲地喊著，將額頭緊緊地貼在冰涼的大理石地面上，姿勢虔誠，背影悽惶。

    漓若攥緊拳頭，有點慌亂地後退了一步。神靈庇佑？神靈要怎樣，才能夠庇佑他們呢？她曾經以為自己可以無所不能，到頭來卻發現自己一事無成。

    嫚夭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把凝香淚捧在了手中，一扭頭髮現了他們。

    “蘭香，快！”她反應很快，飛速地朝著他們跑過來，一手攥緊了凝香淚，一手拉起蘭香就跑，很快消失在了他們面前。

    漓若撓撓頭皮，尷尬地問息華：“那個，我們還追嗎？”

    息華想也不想，說道：“再等等。”

    可等什麼呢？他卻又不說話了。

    天上層雲翻動不息，凜冽的長風從他們的耳畔呼嘯而過，漓若無聲地攥緊了息華的外袍，將她光裸的雙足也蓋在了裡頭。

    真冷啊……

    大理石的寒氣一路從腳底灌到心裏，更別說上面還有細碎的積雪，這個水寄一族，還真是奇怪啊。

    “他們都不怕冷的嗎？”漓若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有些怨念地回頭問息華。

    令她意外的是，息華居然在那積雪的大理石地面上盤膝坐了下來，閉上了眼睛。

    又來了……漓若暗暗咬牙，這個姿勢，她已經見到不想再見了。

    正當漓若心裏又開始醞釀髒話的時候，息華突然抬起了右手，三指相觸輕輕一捻——伴隨著一聲細微的“嗤”，他的指尖出現了一縷火苗。

    “看看能不能把它握在手裏。”息華閉著眼睛，淡淡道。

    漓若眼睛剛剛一亮，轉瞬又黯淡了下去。

    把火握在手裏？她又不是懷瑾。再說了，誰都知道水火不能相容的道理，不是水滅火，就是火淹水，怎麼可能共存呢？

    就在這時，剛剛一直縮著不肯冒頭的蠶豆，好似是感受到了那叢火苗的熱意，哆哆嗦嗦地從袖口裏鑽了出來，張開它的大嘴，對著火苗“吭哧”就是一口，吃完還滿意地舔了舔嘴唇。

    “啊喂，這個不能吃！”漓若大驚失色，一把撲過去抱住蠶豆，卻被它灼熱的體溫給燙得脫了手，“快吐出來，你會燒焦的！”

    蠶豆倔強地閉緊嘴巴死命搖頭，綠豆大小的眼睛裏擠出兩滴眼淚，身體卻在逐漸變紅，呼呼地冒著熱氣。

    “快吐出來呀！”漓若急了，拎著它就是一個倒掛金鉤，然後使出了吃奶的力氣，開始瘋狂地抖抖抖……

    “哇……”蠶豆被她這一番操作抖得七葷八素，天旋地轉，腦子一陣陣發暈，再加上火靈在體內燒灼的感覺確實不好受，最後還是被迫張開嘴巴將火靈吐了出來。

    隨後它委委屈屈地直往息華懷裏鑽，這冰天雪地的，只有這位尊神的懷裏還有一點點溫度。

    “阿嚏！”它捂著自己被燒得焦黑的嘴唇打了個噴嚏。

    “嘖……”漓若則抱臂嫌棄地看著那坨被蠶豆唾液汙染過的火苗，實在不知道該從哪裏下手。

    它甚至還在黏答答地往下滴水。

    實在沒忍住，她召喚出水靈，給那坨火苗澆了個透心涼，終於將它洗了個乾乾淨淨，而那火苗，也終於在眾望所歸之中，熄滅了……

    “那個……息華……要不……你再給我變一坨，啊不是，一縷火苗出來？”她踮著腳躡手躡腳地走過去，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一面討好似的朝他笑。

    息華睜開眼睛瞥了她一眼，皺緊了眉頭，但還是依言給她又變了一束火苗出來。

    火苗的溫度透過稀薄的空氣慢慢地傳導到了她身上，雖然只是一束小小的火苗，但她卻好像感覺……沒有那麼冷了？

    用水不行，就用冰。

    她用冰做了一個小小的容器，小心地將火苗盛在裡頭，“嗤”一聲，火苗燎到容器的底，冰制的容器頓時被燒了一個大洞，漓若立刻又用靈力把它修補好，但又不小心靈力用過了頭，火，再次熄滅。

    這回都不用漓若出聲，雖然閉著眼睛，但好像能看到這邊情景的息華立刻又捻指，幻出了一縷火苗，飄到了她的面前。

    不敢大意，她立刻又投入到了與火苗的戰鬥之中，要小心地控制著靈力的釋放，不能太多，卻又不能太少，此消彼長之間，她一時竟與火苗僵持住了。

    早已不是五年前那個什麼都不懂的漓若，她穩穩地操縱著冰盤，火苗快樂地在盤中跳躍，不知不覺間竟然忘了寒冷，甚至額頭都熱得沁出了細密的汗水。

    “息華，快看！”她邀功似的叫道，誰知道這一分神，她手中靈力立刻泄了，火苗燒穿冰盤，落到了她的掌心，痛得她低嚎了一聲。

    “唔……”息華低低地唔了一聲，算是對她這次表現的肯定，隨後又說道，“以後每日練習一次，我會逐漸增加用量。”

    “啊？”漓若呆滯了，結結巴巴地問道：“是神界一日，還是人界一日？”

    息華終於睜開了眼睛，寒潭似的雙眼涼涼地落在她身上，彷彿在說：“你說呢？”

    漓若洩氣地坐回了地上。

    “原是五年前就該讓你練的，沒想到你的根基那麼差，這五年也不見長足進步，才拖到了今天。”息華又補刀道。

    “我……”漓若不服氣，正要頂嘴，忽然，一聲悽惶的呼喊響徹天際，炸得她耳朵發麻。

    “不！”

    “怎麼了怎麼了？”漓若驚得立刻坐起身，聽著遠處的動靜。

    息華眼皮都沒抬：“蘭香死了。”

    “什麼？”漓若驚呼，一時間，她只覺得無比的悲傷和無助，“凝、凝香淚也救不了他嗎？”

    “凝香淚於水神而言，是助益修行的至寶，可是於其他種族而言，它也不過是個有些異能的寶貝而已。”

    “那、那……”漓若嘴唇張了又張，還是沒說下去。

    “那為什麼，我還任由她搶走凝香淚？”息華藉着她的話說下去，笑容若有似無，“不讓她試試，她又怎麼會死心呢？”

    漓若這才明白過來，息華沒有阻攔嫚夭奪寶，因為其實……他也希望蘭香能好好活下去，萬一呢，萬一凝香淚真的能救他呢？他們都在賭這個萬一。

    誰能想到一向殺伐果斷的息華聖君，背地裏其實也有這樣的一面呢？

    “息華……”她喃喃道，“究竟哪個樣子的，纔是真實的你呢？”

    息華詫異地挑眉看她，漓若看得見他眼底那抹深深潛藏的情緒，經歷了這一遭，就連息華都彷彿帶了若有似無的愁緒。

    怎麼會這樣呢？他不是號稱無心無情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