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害怕。”她的聲音都帶了哭腔，可是息華封住了她的淚海，她已經無法用眼淚表達情緒，只能將眼睛憋得通紅。

    但是她還是沒有把那個聲音的事情告訴息華。

    “不要怕。”隔水界急速向前，朝著水團外衝去，息華目視前方，神色淡然，右手任由漓若緊緊地抓著。

    只聽“嘩啦”一聲，他們已經破開了水團，重新漂浮在空中，同時息華抬手，他的整條左臂都熊熊燃燒了起來，冰冷而恣意的火焰一團團毫無斷絕地打向水界，火光映紅了半片天空。片刻之間，整個水界就被燒了個乾淨。

    “你的手臂……”漓若慌忙去看他的左手，卻見他連袖子都完好無損，一點火焰燒灼過的痕跡都沒有，怔怔地道：“你、你還會火法？”

    “啊！”

    不等息華回答，水界背後突然響起一陣淒厲的啼哭聲，聲音稚嫩，抽抽搭搭的，聽得令人不由得心生憐惜。

    然而漓若經過剛纔的刺激，哪裏還有半點惻隱之心，她瞬間反應過來，連息華都來不及阻止，已經將一條水桶粗細的水龍打了出去——這是她現在會的最厲害的水系術法了。

    水龍張嘴，用力一吸，將那馬腹藏身之處給吸了個真空，馬腹不得已現出身形來——卻見真的是個嬰兒！

    漓若本欲攻擊，一見這情形，愣了一下，水龍在空中搖擺了一下，勁道已散，化為一攤水，落在那嬰兒的身上，將襁褓澆了個透心涼。

    嬰兒的啼哭聲越發大了，小身軀在襁褓裡瑟瑟發抖，原本玉雪可愛的小臉蛋凍得通紅。

    “是人是妖？”漓若茫然地看向息華，卻見他的眉頭也緊緊地蹙了起來，道：“看看再說。”

    “我去看看。”漓若說著就往彩雲下跳，卻被息華一把拉住，“先別去。”

    他說著重新召喚出蠶豆，蠶豆休息夠了，此刻正是活蹦亂跳的時候，在他們身邊歡快地晃了兩圈，便衝向了那嬰兒。

    在嬰兒身邊落下，蠶豆“嘻嘻”笑了一聲，朝著嬰兒做了個鬼臉，嬰兒一見，臉都扭曲成了一圈，死命地掙扎著，哭聲震徹天地。

    蠶豆任務完成，飛回來朝著他們很肯定地點了點頭。

    “是真嬰兒。”息華道。

    “這就……完事兒了？”漓若越發迷茫。

    “蠶豆的笑是它的必殺技，除了不諳世事的嬰兒，沒有任何物種能忍住不笑。”息華解釋道。

    蠶豆乖乖地又點了點頭，朝著漓若，嘴巴慢慢地咧開：“嘻嘻……”

    “噗嗤……”漓若這回算是領教了，那渾圓的綠色腦袋中間兩個綠豆眼，一張鮎魚嘴，咧開來雖然確實很好笑，但也沒到忍不住笑的地步。

    可不知怎的，她卻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笑容。

    “蠶豆，你也朝著息華笑笑！”漓若一下子來了精神。

    誰知蠶豆一聽這話，立刻收了笑容，耷拉著腦袋，乖乖地縮成一團跑回了息華的袖口中。

    想當年，它作為唯一一個蠶豆成精的六界奇蹟，憑藉着它的招牌笑容和迅疾如電的速度縱橫六界，享慣了不受管束的逍遙日子，直到——它碰到了息華，這個恐怖的男子是唯一一個看到它能不笑的男子，並且，速度比它還快。

    然後它就淪爲了一個坐騎，而且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坐騎。

    一世英名，毀於一旦。

    時至今日，它回想起此事，還是忍不住扼“腕”嘆息。

    ——————

    “你去收服馬腹，我把孩子送回去。”息華道。

    “啊？我……”漓若下意識地介面道，看著息華嫻熟地抱起嬰兒，施法將水烤乾，甚至還替他整理了一下襁褓，就準備揚長而去，她一下子慌了。

    “你別走啊，那、那馬肚子那麼兇，我打不過怎麼辦？”

    “那就……努力打敗他。”息華說得認真。

    “死息華，臭息華……”息華走後，她在原地踱著步，一步也不敢多走，生怕再招惹個樹啊獸的，她的神經已經摺騰不起了。

    還在灕水的時候，滿江都是魚蝦龜蟹，江邊也有樹木野獸，有成了精的，也有普通的生靈，但他們都不過是一群孩子，平常只會打打鬧鬧各種玩，連個吵嘴的都沒有，她幾時見過這樣兇悍妖異的術法，幾時見過會傷人吃人的妖獸？

    趁著息華不在，她又把那個被息華嫌棄到死的水障悄悄地支了起來，不管怎樣，明槍也好，暗箭也罷，這水障總能擋一陣不是？

    聽息華說，這水障還可以把別的術法打進去，不如她先自個兒試試？

    於是她又嫻熟地召喚出了那條水龍，操縱著水龍和水障融合在一起，然後……水障就變成了龍形，懶洋洋地趴在了地上，尾巴悠閒地掃著背後的草地。

    而她坐在了龍肚子裡。

    “誒，好像不是這樣的吧？”漓若半信半疑地看著這個奇奇怪怪的水障，看起來除了形狀不一樣，並沒有什麼別的功用。

    她又換了一個水刺，龍背上立時長出了寒光凜凜的數十萬根水刺，緩緩流動，看起來十分有威懾力，但只有漓若自己知道，那個水刺只有彈射出去纔有些殺傷力，長在龍背上還有什麼用？

    “太弱了……”漓若仿著息華的語調，垂頭喪氣地自我鄙視道。

    她練了五年，原以為已經大有進益，真到了實戰的時候，才知道大部分術法都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也難怪息華總是嫌棄她。

    正在胡思亂想間，漓若忽然覺得水龍屏障有了異動，龍頭好像被什麼東西給咬住了，正在慢慢地被拖過去，水流逐漸不受她控制，眼看著又要四散開來。

    “噗噗噗！”她將龍身上的數十萬根水刺拔了下來，透過龍嘴彈射出去，也不知是擊中了什麼東西，只聽連聲悶響，水龍的去勢卻完全未減。

    “啊！”龍身被拖著一陣翻滾，腹中一陣翻江倒海，漓若跌跌撞撞地被帶著旋了十七八個圈，摔了個七葷八素，然後被龍嘴吐了出去。

    落地之處，居然還是水。

    但她很肯定，那不是她幻化出來的水，倒是和剛纔的水界有幾分相似。

    不會又被馬腹扔進哪個水界了吧？

    情急之中，她急欲召出冰蛇，卻意外地發現——冰蛇居然召喚不出來了！

    “桀桀桀……哪裏來的小姑娘，生得如此水靈？”她面前的一團水緩緩流轉，顯現出一張恐怖的人臉，嘴巴大大地張開著，甚至還有口水滴滴答答地流下來。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漓若，看得她汗毛倒豎。

    “你、你是誰？”漓若暗中給自己打氣。

    “桀桀桀……你們不就是來找我的嗎，怎問我是誰？”那張嘴巴咧開成一個大笑的弧度，其大小已經足夠將漓若整個兒吞進去。

    “你就是馬腹？”漓若恍然大悟，“虧我還當你是個人物，卻原來是個縮頭縮腦不敢露頭的膽小鬼。”

    “你說什麼！”馬腹怒道。

    漓若卻來了勁頭：“你也知道我們來了兩個？你怕他，所以才趁著他走了纔敢出現？還只敢露個假臉，卻不知我們已將你的底細查了個清楚。膽小鬼、縮頭烏龜，略略略……”

    她朝著馬腹吐了吐舌頭，徹底激怒了他。

    “死丫頭，我原本看你長得好看，想著多留你幾日逗我開心，你居然這麼不知好歹，那我就……”

    “謝謝！”漓若聞言笑道，“你是第一個誇我長得好看的，既然這樣，我就原諒你剛纔這麼捉弄我了！”

    馬腹一愣。

    “可是沒辦法。”漓若惆悵地嘆息，“你別忘了我也是個神，我是奉命來抓你的，雖然你嘴甜，但是……你長得太醜，還是抓起來算了！”

    匆匆折返的息華浮在半空中，聽了她的話，嘴角又忍不住抽了抽。

    “找死！”馬腹勃然大怒，眼睛轉為兩個孔洞，從裡面流出兩縷青綠色的水痕來，整個水界一下子變得青綠青綠的。

    漓若痛呼了一聲，只覺得腦海中一下子紛亂如麻，許多碎片飛速旋轉而過，繞著她兜圈子，她什麼也看不清，什麼也聽不見了。

    水，好多水，安靜而祥和地流淌著，透明而澄淨，映著黃澄澄的日光，楊柳的影子倒映在水面上，被水波切割成一個個碎片，漓若感覺自己悠然漂浮在水面之上，只有一張臉露在外頭，一朵鳳凰花悄然地墜落，“啪”地一聲，輕輕地跌在她的額頭上。

    那一瞬間，剛纔的紛亂和痛苦好像一下子遠去了，她竟是感覺從未有過的寧靜平和，那顆從落到地面就開始咚咚亂跳的心落回了原處，她的身子沿著水流緩緩漂浮，水流是那樣小心地託舉著她。

    那不是灕水，那是……哪裏？

    “嘩啦！”漓若攥緊拳頭，霍地破水而出，水花濺了一地，巨大的水聲中還夾雜著對手一聲隱隱的痛呼，冰蛇驟然睜開眼睛，如離弦之箭從她掌心竄出，鑽向那兩個黑沉沉的空洞。

    息華一驚，正要再施法，忽見那冰蛇已經被馬腹給攥住了。

    “小姑娘有點意思，竟連續破了我“懼”“戀”兩界，那麼這最後一界，不知你又有多少把握呢？”馬腹怪笑著，從水流中伸出的一雙手掌微微用力，就將那冰蛇給攥了個粉碎。

    “啊！”漓若驚呼一聲，既而又鬆了一口氣，“原來……都是這馬肚子變出來嚇唬我的玩意，原來……都不是真的，那有什麼好怕……”

    “這最後一界，叫做“妄”！”馬腹道。

    “汪，什麼汪？哦，我知道了，原來你是隻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