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初相見 第1章 弒神
神界,弒神柱。
雕刻著盤龍的巨大石柱上,綁著神界史上最為罪大惡極的罪犯。
弒神柱上血跡斑斑,連盤龍微凹的眼睛裏也盛了一汪血水,就像是它落的一滴血淚。
透過那刺目的紅,依稀可以看到那個罪犯原本身著的是白色衣裙,長長的頭髮垂在眼前,眼底裏是不滅的神光。
那竟是一位神女!
“神君,妹妤罪大惡極,不如讓她受雷刑,就此灰飛煙滅也就罷了。”說話的是位錦衣神使,恭敬地朝著身邊的神君行了一禮。
妹妤略略動了動,抬起因沾了血水而視物不清的眼眸,只見得弒神柱階下,足有數十萬神祇,大約是整個神界的神都來了。
遠處還能看到為酒宴準備的珍饈佳釀,是了,他們是在為打退魔界入侵慶功呢!
順便審判她。
“雷刑實在太過便宜她了,若非妖女誤事,大將軍怎會不思殺敵,神界怎會損兵十萬,又怎會遭遇天罰!這可是……盤古開天闢地以來的第一場雨啊,天意如此警示,我們怎能輕縱!”神君身邊另一位神使義憤填膺。
“你們!你們怎麼可以這麼顛倒黑白!”妹妤腳邊,躺在如白玉般的石階上的,是她的神侍淵臣,爲了守護她,此刻也是傷痕累累,“若非大人耗盡一身修為,這場持續了三百年的雨又怎麼會停?若非大人耗盡一身修為,現在又怎麼可能被綁在這裏任你們宰割!”
“咳咳咳……別說了。”妹妤低低地咳嗽了起來,聲音裡滿是混著血沫的渾濁,“淵臣,你走吧。”
“我不走!大人,我說過,您在哪裏,我就在哪裏!”淵臣雙手撐地,連頭髮絲都因為過度用力而在顫抖,身周漸漸泛出銀光,那是他為妹妤撐開的界。
卻是那樣不堪一擊。
拿刀的那位神使冷哼一聲,揮刀一劈,就將界劈成了千萬片碎片。他身影一閃,再出現時,已經在淵臣身畔,飛起一腳將他重重地踢了出去。
淵臣早已力竭,毫無反抗之力地被他踢開了神界封印,墜向那渺遠的人界!
“主人!”他的聲音是那樣的驚恐和絕望。
妹妤閉上了眼睛,低聲道:“你們是要審判我,何苦牽累他?”
“牽累他的人是你!你不光牽累了淵臣,還牽累了大將軍,牽累了整個神界!”神使揮刀,落在她的心口,“你知錯了嗎?”
妹妤搖頭:“悅愛一人,何錯之有?”
“還敢嘴硬!”
噗呲!帶著芒刺的刀刃刺破面板,每刺入一分,便好似有千萬股雷電在體內撕扯,她的五臟被絞得天翻地覆,痛到了極致,便是麻木。
好痛、好累……
她快死了吧?
如果她走了,刑戈該有多麼傷心!
“不要……告訴他……”她掙扎著說出這樣一句話。
已經劃開面板、攥出了她的心臟的神使一愣,繼而持刀狠狠地在她的心臟上劃了一圈,只聽“噗嗤”一聲,一顆鮮活的、還在跳動的心臟就被他生生地剜了出來!
妹妤痛得一縮,視線已經開始迷濛。她只能隱約感覺到數萬神祇衝了上來,各自揮舞著各自的兵器,或者使用術法,開始新一輪的撻伐。
如此盛景,幾十萬年也難得一見……
她聽見遙遠的前方,身著墨色冠冕、神情悲憫的神君幽幽地嘆息了一聲。
他們當然不敢告訴刑戈,如果讓他知道,怕是一整個神界都不夠他傾覆!
他早已被遣去了西南山找尋聖蓮花。
忽地,半空中遙遙降下一道驚雷,從天際一直劃到雲層底下,將他們站立的雲層,連同雲層下的神界封印,直接劈成了兩半,站立在附近的上萬神祇驚慌失措、站立不穩,居然紛紛從縫隙裡跌了下去!
繼而一道金芒強勁而有力地穿刺過無數神祇的胸膛,直撲向那個握著妹妤心臟的神使,精準無比地將他的心臟、連同他的真元絞了個粉碎。
神使“噗”地吐出一口血,忽覺眉間一陣劇痛,那道金芒攪碎他的心臟猶不知足,竟又碎了他的印海!
真元、印海皆失,不過一眨眼的功夫,那名神使連呼救都來不及,就已經在一陣強風中被吹了個煙消雲散。
妹妤的心臟也隨之不知所蹤。
金芒先到,大將軍刑戈後至,神界頃刻間大亂,數萬神祇灰飛煙滅!
那是一位冰冷得彷彿一柄刀刃的戰神,或者說是“殺神”來得更貼切一些。他的身影隱沒在無數刀光劍影裡,眉目冷厲得好似也能殺神。
他往弒神柱前一站,竟再也沒有神敢上前。
刑戈手一揚,便將妹妤放了下來,才發覺她的心口空空如也。
“她的心臟呢?”他的目光冷冷地掃過階下殘餘的神祇。
沒有迴應,他們已經亂作了一團,紛紛往神君身後躲。
“唉……”神君又是一聲嘆息,終於開口道:”“你瞧瞧你,你還像個大將軍嗎?不過爲了區區一個小神,你竟要置神界萬民於不顧嗎?魔界入侵,流血千里,你卻失了戰意,終日只知兒女情長,刑戈,你枉為兵戈之神。”
“有十萬年了吧!”大將軍收回金芒,那是一柄如他一般冰冷鋒利的長劍,劍指神君,“我拿起這把劍,站在你身前,替你擋去所有刺殺和威脅,已經有十萬年了吧。”
“大膽!稱呼神君竟敢用‘你’!”
“大膽!竟敢對神君刀兵相向!”
神君旁邊的兩個禮官一唱一和。
刑戈毫不理會他們,只逼問著神君:“神君,我從未背叛於你,更未曾背棄過神界的眾神。十萬年來,我打過數不清的仗,更受過數不清的傷,我自問問心無愧,可你,為何步步相逼?”
神君嘆道:“天降暴雨,就是爲了警戒妹妤,法力被封,便是對她最好的懲罰。天意如此,你我都無可奈何,望你順應天意,速速振作起來。”
“天意?她是爲了祈求雨停,將自己的一身靈力獻祭,才換得現在的安寧。她已經失了靈力,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女子,你們為何還不肯放過她?在場的眾將士,有幾人經她之手治癒,你們敢不敢站出來!”
天地一片靜默。
神君還想再說什麼,卻見刑戈長劍橫掃,金芒乍亮,他心裏暗驚,忙命令眾神再往後撤。
金芒越來越亮,越來越大,最終長劍凝成一把小小的金匕。
只見,刑戈用那一把金匕,緩緩割開了自己的胸膛,金芒一閃,露出一顆溫柔似水的心臟。他將心臟取出來,送入妹妤的胸膛,並施法癒合了她的傷口。
“沒關係,你丟了一顆心臟,我賠你一顆便是。你醒醒,別睡。”他喃喃道。
妹妤卻已經再無聲息。
刑戈悽惶一笑,抱起妹妤騰雲離開。
他的傷口依然在淌著血,粘稠的血透過雲層,滴在神君的臉上,刑戈卻始終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