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二一年，一月冬。

    儀貴妃險些小產，帝震怒，下令徹查。

    六月初夏，夜幕四合。

    儀貴妃誕下皇長子，而另一邊，棠梨宮內的斬殺才剛剛開始。

    哭喊，慘叫，求饒聲此起彼伏。

    “小姐！”芸雙聲音在她身後乍然響起。

    鳳慕跪在冰涼的地面上，挺直的脊背在宮人的慘叫聲中崩潰。

    “皇上，我求求你放了她們！”

    她木然的磕著頭，放下所有的倔強！

    “皇上，她們什麼都不知道，當初想害你和儀貴妃的孩子的是我！”她拽著他的衣襬向他苦苦哀求。

    她放下，放下她心中的那個少年。

    他的愛她不要了，清白她也不要了，她只求最後能留下這些宮人的命。

    然而，那心狠手辣的帝王，她滿心傾慕的夫君，從不會為她而手下留情。

    “殺！”

    一聲令下，芸雙倒在了血泊中。

    那些日夜伺候她的宮人，今夜，為她而死。

    鳳慕呆呆跪在地上，瞧著這滿宮滿殿的血，她也好似死過一般，那潺潺不斷流淌著的鮮血逐漸浸在她身上，彷彿是她的血……

    她，瞧著那雙烏金龍紋靴的主人，踩著血水，一步，一步的朝她走來。

    他屈膝蹲下，衣襬上不知是誰的血，輕蹭著她的鬢髮，悄悄說著話。

    鳳慕心神俱裂，她聽見他說：謀害皇嗣在先，私逃出宮在後，罪上加罪，你說朕該不該罰你？

    “啟稟皇上，已無活口。”

    帝王的聲音冷漠而縹緲，“封宮，進者，殺。”

    “遵命。”

    鳳慕身子早已麻木，她癱坐在血泊之中，看著他的背影。

    看著緩緩合上的棠梨宮大門。

    “哐當——”

    重重的一聲。

    敲擊在她的心上。

    將她獨自一人，隔絕在這座宮殿內。

    是她逃了，太醫院的同僚，棠梨宮的宮人，還有與她從小一起長大的婢女芸雙，都幫她逃了。

    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從未愛過她，卻也從不放她離開。

    要將她一生一世都困在這宮牆之內！

    血染棠梨宮後，整整一月，只要她閉上雙眼，便日日夢迴當夜的棠梨宮。

    一次又一次的看著所有人慘死在她面前……

    “秦律，你好狠的心！”

    鳳慕再一次掙扎著從噩夢中醒來，猛地朝後一仰，後背一下撞上了馬車壁，大汗淋漓。

    馬車內。

    空氣逼仄。

    她呆呆的愣著，久久都無法回神。

    嗖！嘭！

    焰火的聲音提醒了她，鳳慕從噩夢中回神，卻一眼看見秦律的臉。

    今日七夕，帝王微服出宮，一併將她也帶出來了。

    此時此刻，她還躺在男人懷中，渾身僵硬。

    他身上那股曾經讓她痴迷的清冽香氣，如今聞來，只會令她作嘔。

    她稍一抬頭，便直接對上秦律的視線。

    剛纔那句夢話，他怕是聽見了。

    可是鳳慕無所謂了，她知道，只要自己不自戕，不逃跑，就不會再有殺戮。

    “嗖！嗖！嗖！”幾支焰火竄上天空。間或其中還摻雜了它物。

    “快，護駕！有刺客！”

    馬車外，瞬間混亂。

    數支利箭混雜其中，劃過空氣直直的射進馬車內。

    這一瞬，她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的起身，一下擋在秦律面前。

    一箭穿胸的那一瞬，她感覺束縛住她的那道無形枷鎖，解開了。

    恍惚間，她似是看到秦律的眸中盛滿驚懼恐慌，是她從未見過的模樣。

    她倒下，被人抱在懷中。

    耳畔，是又驚又怒的聲音。

    “鳳慕！”

    胸前，血流如注，疼的她睜不開眼，連呼吸都在發顫。

    感覺到他在自己身上疾點，封住她幾處大穴。

    可血還是潺潺不斷的流出來。

    這回，她是真的要死了吧……

    “我……不是自戕，你不能，再遷怒鳳家……”她靠在他的懷中勉強出聲。

    “慕……慕慕……你不會……不會有事！”他低聲呢喃，湊近了去咬鳳慕白的透明的耳廓，牙關都在顫抖。

    “你不許死！沒有朕的允許，你不準死！”他說話的語調中，已然染上了幾分哭腔。

    恍惚間，鳳慕感覺自己似是從他眼中瞧見了幾分愛意。

    看著他慌了神，紅了眼。

    鳳慕，這一次，別再被他騙了。

    你不是他的心上人。

    他的心上人，如今還好好待在儀和宮呢。

    鳳慕的眼簾緩緩合上。

    “若有來世，我們……別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