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染染看著面前這個侍女小雯，分明穿著和配飾上與上次並無不同，卻確實給自己一種不可名狀的違和感。

    那小雯站在章華祿旁邊，兩手不自覺地交疊在一起，從遠處也能明顯看出她在發抖。

    章華祿低頭對她吩咐道，“到大小姐跟前去。”

    小雯惶然抬頭，眼神中是毫不掩飾的慌張和哀求，無助地望向章華祿，希望他能收回這個命令一般。

    可章華祿卻彷彿沒看見似的，反而伸手把她往祁染染落座的方向推了推。“莫怕，大小姐不是什麼沒主意的主。”這句話是夾在推搡的耳語裡的，也算是章華祿給小雯的一個提示。

    小雯便鼓起勇氣站到祁染染面前。

    “大小姐，我不知是何處出了問題，但小雯能用自己的性命擔保，我從未往虞小姐茶盅中新增什麼，”小雯說到激動處，一雙捏在一起的手鬆開了，隨著說話的語氣起伏動作。“這泡茶的手藝，都是需要淨手後進行的，這點鋪子中的所有人都可以證明。”

    祁染染自然是知道這些道理的，她從未懷疑過是鋪子內部出了問題。

    但她卻並未打斷小雯的哭訴和控告。

    一是爲了做戲給虞婧羽看，二也是爲了觀察小雯的神態、動作。

    這個小雯，果真不是先前見到的那一個，祁染染心中震動。

    先前見到的那個小雯，氣質神韻上明顯比這個要沉穩、幹練，不拖泥帶水，也不是會遇事慌亂的型別。跟眼前這個竟是判若兩人……

    判若兩人？祁染染思索到這裏，突然腦海中閃過陸瑾軒上次突然造訪祁府一事來。當時陸瑾軒找的造訪藉口本就讓她感覺有些不對勁，現在一想，竟是直直衝著自己去的。

    祁染染恨恨咬牙，早該想起來的，那陸瑾軒身邊的影衛可是本事各異，個別還是江湖好手被其收為己用的。

    其中，便有那最擅長製作人皮面具、仿人五官動作的影三。

    當時陸瑾軒能探查到自己和章華祿的對話內容，必然是指示了那影三，讓她想辦法混入內廂，再將情報仔細上報給自己。

    祁染染感覺自己還是太過於大意了，竟沒有在上次就識破影三所扮演的“小雯”的真實身份。

    祁染染會知道陸瑾軒影衛的存在，也是上輩子的一次機緣巧合。

    前世，祁染染已然嫁作五皇子妃，本就傾心陸瑾軒的她成婚後為丈夫洗手做羹湯也是家常便飯。正是這個習慣無意之間讓她闖破了陸瑾軒暗地裏招攬能人異士作為影衛的秘密，同時也讓她認識了影三的存在。

    那是一個夜晚，正是凌晨最困的時候。祁染染見陸瑾軒依然未曾回屋休息，便悄悄溜進小廚房，給他熬了碗蔘湯，動作之輕，連皇子府內的丫鬟嬤嬤們都未曾驚動。

    而當祁染染提著剛熬好的熱乎的蔘湯，站在陸瑾軒書房門口時，卻聽見陸瑾軒和那影三的對話。

    竟是要謀殺京中的一個官員。

    祁染染還沒來得及反應，手裏盛著熱湯的盒子便無意間磕到了書房外的牆面。

    一時間書房的談話聲驟停，祁染染那一瞬間幾乎以為自己會死在某個不長眼的侍衛劍下。

    幸好她朗聲，裝作剛剛來到的樣子，“夫君，我熬了蔘湯，給你提提神。”

    說完，屋內卻並沒有立刻走出什麼人，祁染染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過了一會兒，隨著屋內刻意壓低的一陣簌簌交談聲，影三便走了出來，面上套著一名府內一名不起眼的小廝的人皮面具，甚至模仿了他的聲音向祁染染請安。

    回憶到此處，祁染染終於再次看向已經急得淚水漣漣的小雯。

    上輩子，陸瑾軒明知道自己暗中蓄養暗衛一事有可能已經被發現，卻認為祁染染蠢笨，大膽放過，卻不想一切未曾暴露，卻不是因為這個，而是因為祁染染前世一心向著陸瑾軒，向着五皇子府，從未對他人說的話、做的事有什麼多餘的顧及。

    但凡交談之人，皆用赤子之心。

    這輩子，祁染染沒有五皇子府的顧慮，沒有什麼兒女情長的妨礙，更沒有什麼需要幫忙陸瑾軒一同隱藏的秘密。

    上天讓她死後能重回悲劇未曾發生之時，必然有它的用意。祁染染自重生的那一天起便是這麼想的。她要把陸瑾軒的所有勢力牢記於心，要謹慎地用好手頭的所有棋子。

    用盡一切辦法扳倒陸瑾軒和虞婧羽。

    祁染染的眼神再次變得堅定，“你是喚作小雯嗎？”

    小雯怯生生的樣子，輕輕點了點頭，眼角有淚水滑落，“是。”

    “你告訴我，你是何時走出這個廂房的？”祁染染安撫地衝小雯溫柔笑笑，希望她能心中安穩下來，去回憶大概幾個時辰之前發生的事情，“是在虞小姐喝茶之前，還是之後？”

    小雯沒做猶豫，答覆道，“是在之後，大小姐。”

    “小雯是等虞小姐喝完茶大概半炷香之後才退出廂房的，這是鋪子的規矩。”小雯接著說，聲音還是有微微的顫抖，但是已經沒有原先那樣慌亂了，看著祁染染說話，就像有了主心骨一樣。

    祁染染得到答案，轉頭看向虞婧羽身邊的貼身侍女，“敢問妹妹，你家小姐是什麼時候感覺到頭暈目眩的？”

    “我家小姐喝完半炷香之後就感覺到不舒服了！”她說，眼神躲躲閃閃，“就在這個幫忙泡茶的丫環出去之後。”

    “是嗎？”

    祁染染沒著急拆穿虞婧羽主僕二人編造的謊言，“虞小姐，這用於鋪子的茶葉，都是庫房每日清早開鋪之前從特定的商販那裏運來的，這泡茶是當著你們主僕的麵泡的，我竟不知我這鋪子是爲了什麼利益纔會在你的吃食上做手腳。”

    “誰知道你們的茶葉是從哪個商販那裏運來的？”虞婧羽拒不承認。

    “國公府大姑娘慎言！”祁染染厲聲呵道，“那商販可是江南一帶常年向皇室宮廷提供茶葉原料的，質疑皇室，該當何罪？”

    虞婧羽一下子懵了，套上這污衊皇室的罪名，可比閨房小女子之間的小打小鬧要嚴重上百倍。

    “更何況，你的侍女手心沾上的，是什麼粉末？”祁染染挪開眼神，留虞婧羽自己陷入混亂的狀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