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流言爭端
等到祁染染走入了營帳之後,那些原先準備來鬧事的難民們這才真正地對自己的安危放下了心來。
六江城這一次的暴雨水災,是他們這些久居在這兒的百姓們都沒能想到的,而最令他們崩潰的卻不是所謂的氣候天災。
氣候天災雖然說是將農民們勞作的成果淹沒於水中了,傷害了物質,令他們餓了肚子。而人性在這種極端環境下激發出的惡,纔是真正殺人誅心的東西。
難民中的許多人,這幾日來都是住過貧民窟,跟別人搶過一口吃食的,而被親近的人因為一點兒利益而拋棄的人也大有人在。
信任危機在六江城中,早就是一個公開的秘密了,若是還有人在這種時候將人情看作是什麼值得為之付諸一切的食物,那就會被其他人看作是傻子。
面對共患難的同鄉人,難民們尚且如此,如今面對祁染染,自然是更加不可能有什麼信任的。
他們可以試著相信這個初來乍到的女子即將分發給難民們的物資,但卻絕不可能立馬相信祁染染剛剛在眾人面前慨而慷的陳詞和承諾,那些東西還未實現,對於他們來說太過於奢侈。
奢侈,在這裏是不需要存在的。
這些道理難民們都心知肚明,祁染染其實也明白得很。
難民們呆呆地站在營帳外,面面相覷著,彼此都不知道自己該走向何方。
原先今日來到這裏,就是爲了給這個新來的沒吃過苦頭的小女子一個下馬威,卻不想祁染染卻不是他們想象中的那個嬌弱小花,倒更像是一朵食人花。
至少,不是什麼好欺負的角色。
難民們本就是沒有什麼事可幹的,有人直接對那個今兒個帶頭要來給祁染染一個警示的難民說道,“你不是說她很好欺負?怎得咱方纔一看,哪兒有你先前對我們說的那個樣子?你莫不是在誆我們?!”
“就是!”第一個人發出質疑之後,越來越多的難民便開始應和這句話來。
那方纔被祁染染放倒,然後又自己灰溜溜地爬起來的難民是個面板黑黢黢的,如今卻是能透過日光隱約看到他通紅的臉,似乎是感覺不好意思極了那樣。
“我怎得知道?!我也是——”他絞盡腦汁思考著自己究竟是聽了什麼流言,今兒個纔會如此衝動,竟然是直接帶著這幫本就精神崩潰的難民們到這個地方來。
終於,他激動地一拍腦門,喊道:“我也是聽人說的!是一個自稱從江南地區剛剛逃回到咱們這兒的一個夥計,他當時可是面黃肌瘦,幾乎就要在咱面前昏死過去。”
方纔還是想不起來的,如今腦海裏既然已經浮現出這個人的臉了,這個難民便慢慢想起來那日發生在自己眼前的一切了。
“那日已經是夜半漏更的時辰了,城中已經是安靜得一點兒聲音都聽不見了,咱那日遭了餓,胃疼得咱直打滾,便沒能去會周公,”在營帳外,那難民竟是直接將自己記憶中的畫面和盤托出了。
難民終究是個淳樸的,並沒有多想什麼,但祁染染卻是多了一個心眼的。
早在祁染染還在祁府的時候,她便推算出了,自己多半是被人計劃來六江府的,故而當祁染染抵達之後,必然是打起了精神,操著十二分的小心在謀劃。
箇中計劃中,除了要運用自己已有的物資和人手,令六江城中難民們的生活得到改善以外,還包括要從蛛絲馬跡中抓到背後在針對自己和祁府的幕後之手究竟是誰。
故而,在祁染染進入營帳之後,營帳外的所有正在站崗的、打掃的、生火的等等僕役們,其實都是祁染染額外的耳目。
難民們在營帳外說道的這些話,無論真假,無論長短,這些僕役們都是要按照記錄下來的實情跟祁染染稟報的。
而這個正在說自己的經歷的難民卻是絲毫不知道的,還以為自己的聲音不會傳進營帳內,就是在瞞著祁染染了,卻不知道周圍的人都支著耳朵記錄著。
那難民還在接著說自己那晚的經歷,“可誰曾想,就在那個咱沒能好好入睡的半夜,咱竟然會看到一個人從城門的地方跑進來!那城門可是跟江南一帶接壤的!”
說到這裏,周圍正在聽故事的難民都有些譁然,“你是不是在說假話?”
聽到有人質疑自己,那正在說話的難民急了,“我哪能是在撒謊啊?那日我記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就是有一個人跑進來了!”
那個之前聽了個開頭,就覺得難民是在說自己編造出來的故事的漢子,這下聽他這麼篤定的語氣,倒是信了半分,但還是說道,“江南一帶早就知道了咱們這兒是個什麼人間煉獄,怎麼可能會偷跑進來?那城門早就被看管嚴實了。”
難民雖說是著急,但卻是沒有考慮過這些的,聽了漢子的質疑,心裏也有點兒遲疑,但還是原原本本地幫大家回溯當時的場景。
“那人對咱說,他原先是咱們城中私渡到江南的難民,原本是想到那處去找一絲生機,卻沒想到祁家大姑娘賑災的時候竟然是在粥中放了不乾不淨的沙子,硬生生讓他們生了疾病!”
譁然。
“這祁家大小姐不就是——”有人聽完之後,下意識脫口而出,然後又硬生生將自己沒說完的話咽回了肚子裡。
這句話雖然是沒有說完,但是眾人卻是心有靈犀的,知道他在想什麼。
祁家大小姐,可不就是營帳裡頭這位嗎?
正在他們沉默的時候,那難民說了最後一句話,“可那人說完之後,便死了。”
這話真真是個駭人的,沒人敢在這句話後面接話,這是不吉利的。
然而,就在此時,他們分明聽見了身後傳來的馬蹄的聲音。
“陸王爺到!”馬蹄停下,太監尖細的聲音響起,竟是陸宥到了!
什麼閒言碎語,難民們都是不敢往這位跟前說的,他們便俯下身子,紛紛給陸宥行了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