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宋楠還是跟阿嬌說了趙無延會過來的事情，“我不知道你心裏如何想的，但他怎麼說也是你的父親，你應當知道。”

    阿嬌頷首，道：“好，那到時候把奶奶給送過去可好。”

    聽出阿嬌不是很想見到趙無延，宋楠思索了一瞬，道：“好，都聽你的。”

    之後的事情之後再說，阿嬌現在並不想去思考那些問題。能暫且逃避一下，也是好的。

    宋楠看了她一眼，最後說：“若是真的不想見到，到時候我來安排便好。”

    對方始終是阿嬌的父親，作為一個女婿，宋楠要把禮數做到，哪怕阿嬌並不喜歡這個所謂的父親。

    阿嬌嗯了一聲，又道：“宋楠，若是到時候……他說了什麼不動聽的話，你別管。就未曾聽到一樣。”

    趙無延的性子阿嬌知道，可以說是很清楚了，知道他會說些什麼難聽的話。

    所以提前跟宋楠說一聲，免得到時候宋楠難受。

    宋楠卻是笑了，道：“阿嬌，不必擔心，我之前與你父親也有過不少聯絡。”

    每日早朝都能遇到的人，怎麼能不聯絡？

    阿嬌輕輕啊了一聲，似乎纔想起之前宋楠還在京城的事情。她笑了下，道：“對了，我差點忘了這件事。”

    宋楠摸了摸她的腦袋，道：“所以，別太擔心了，嗯？”

    “好。”阿嬌笑了笑，眉眼彎彎的，看上去可好看了。

    宋楠拉著她走到了床邊，道：“好了，不想那些事情了，先睡下吧。”

    人還沒來，不用這麼早就開始戒備了，對阿嬌也不怎麼好。

    阿嬌頷首，跟在宋楠身邊睡下。

    ……

    三日後，新安鎮入口

    一隊車隊緩緩從外面而來，為首的是幾個穿著打扮都非常普通但那腿腳功夫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的侍衛。

    後面是一輛晃晃悠悠的馬車，馬匹慢悠悠的走在路上，時不時的甩一下尾巴，在這焦灼的天氣裡看上去著實讓人有些奇怪了。

    這馬兒難道是感覺不到熱嗎？

    “老爺，已經到新安鎮了。”

    馬車邊的侍從走到簾子邊衝着裡面說了一句，而後道：“老爺，可要下來？”

    “不必，”馬車裏傳來一箇中年男子的聲音，道：“直接去府上。”

    “是！”

    馬車朝著路走，街道早已不復當處的繁華，路邊散落著米粒，那餓瘦了的貓狗這會兒爲了一個掉在地上不知過去了多久的包子而大打出手。

    看到有人走過紛紛露出尖利的牙齒，用自己最兇狠的樣子驅趕他們離開。

    侍從只是皺了下眉，並未去管那些貓狗。

    “老爺，到了。”

    馬車停在一個布坊面前，正是阿嬌開的新布坊，此時門緊閉著，但門口不比其他地方，都是乾乾淨淨的，說明這家人還在這裏。

    “知道了。”

    簾子被人掀開，走出來的那人赫然就是趙無延。

    不過他臉色看上去不太好，慘白的臉色，嘴皮幹得不行，眼神也沒有之前那麼有神。

    明明纔是箇中年男子，此刻看上去卻像是已經五六十歲的年邁老人。

    “老爺小心腳下！”

    侍從連忙上去扶住趙無延，道：“您身上的傷還沒好，大夫說了不能隨意動彈。”

    “不過是個小傷，用得著如此大動干戈？”

    趙無延皺眉道：“我又不是什麼弱不禁風的病秧子，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

    說吧，他又猛地咳嗽了好幾聲，這一動氣，就會咳嗽。

    侍從沒辦法，只能看著趙無延這樣折磨自己，給他拍了拍後背，問道：“老爺，可要叫小姐出來？”

    “敲門。”

    趙無延抬手放在馬車上，穩住自己的身子，讓侍從去開門，道：“客氣些。”

    那丫頭從來就討厭粗魯的人，剛回來，不能再讓她心生厭惡了。

    想到什麼，趙無延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但很快他就收起了笑容，知道自己並不配。

    “叩叩叩！請問有人在嗎？”

    不一會兒，一個清脆的女聲從裡面傳來，道：“誰在外面？”

    “請問趙小姐在嗎？”

    阿嬌聽到這稱呼時，就知道來人是個陌生人了。

    但凡是在新安鎮的人，或者到過這裏一次的客人，都不會稱呼她為趙小姐，而是趙娘子。

    “稍等一下。”

    不確定外面的人是誰，阿嬌也不敢貿然開門，萬一要是遇到什麼不該遇到的，那可就說不準了。

    阿嬌轉身去找宋楠，“相公，你看看外面是誰在喊。”

    宋楠這段時間都待在家裏，沒辦法，這來鬧事的人多了，他不在也不放心。

    不過也是這時候，三隻就派上用處了。

    “嗷嗚~”大乖慢悠悠的朝著阿嬌走了過來，它現在是可以走路了，但傷口還沒有完全癒合，只能說沒什麼大事。

    阿嬌俯身檢視了下大乖身上的傷，道：“恢復得還不錯，再過不久你就能隨意出去玩兒了。”

    大乖蹭了蹭阿嬌的小腿，那樣子看起來還很開心。

    阿嬌笑了笑，說：“好了，先跟我過去看看。”

    宋楠走在阿嬌前面，說：“待會兒要是情況不對就趕緊走。”

    “好。”

    阿嬌知道宋楠在擔心什麼，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感覺外面那人不會傷害自己，或者說她大概能知道外面的人是誰。

    開啟門的那一瞬間，宋楠將阿嬌緊緊護在了身後，等看到人時，還是愣了一瞬。

    “趙丞相。”

    趙無延看到開門的是宋楠時，臉色有些不好看。可看到被宋楠護在身後，只探出一個頭的阿嬌時，一時間難看的臉色也沒了。只剩下僵硬。

    看到眼前的人時，阿嬌愣了一瞬，張了張口，卻發現父親兩個字竟然是如此的難以說出口。

    “趙丞相怎麼會過來？”宋楠看出阿嬌的情緒不太好，問了句，“若是不嫌棄，還請進來坐坐。”

    趙無延嗯了一聲，視線都落在了阿嬌身上，像是在等阿嬌同意一樣。

    阿嬌沉默了一瞬，道：“進來吧。”

    門被推開，一隻半人高的老虎就出現在趙無延面前。

    侍從下意識的拔出長劍對著老虎，“老爺小心！”

    阿嬌果斷的擋在那長劍面前，道：“大乖不會咬人。”

    話是這麼說，但侍從看到大乖兇狠的樣子時，還是沒有收回長劍。

    宋楠卻是直接伸手攔住了阿嬌，對趙無延說道：“趙丞相，這隻老虎是阿嬌從小養到大的，還請您高抬貴手。”

    聽到是阿嬌養大的，趙無延臉上的表情又遲疑了一瞬，

    “把劍收起來。”

    趙無延對侍從說道：“別傷到人。”

    他在乎的不是老虎，而是阿嬌。

    “可是，”

    “收起來！”趙無延皺眉，又咳嗽了兩聲，侍從連忙收起長劍，道：“老爺您別動氣。”

    阿嬌這才注意到趙無延的臉色很難看，可以說是毫無血色，這是受傷了。

    “我……”

    阿嬌說了個我字，就沒了下文，不知道要怎麼接下去。

    宋楠看出她想說的話，道：“趙丞相既然受傷了，還是先休息，正巧阿嬌會些醫術，能幫您看看。”

    侍從看到阿嬌對趙無延這個態度時，就知道這兩人的關係並不好，但明明老爺好像很關心這位小姐的。

    雖說他從未見過阿嬌，但並不妨礙他從老爺的口中多次聽到過這位小姐的名字。

    “阿嬌小姐，老爺在來的路上被歹徒所傷，希望您能理解方纔屬下的衝動。”

    阿嬌看了眼趙無延，最後還是硬邦邦的說了句：“跟我來後院。”

    這是自從趙無延進門開始，阿嬌跟他說的第一句話，雖說說完以後人就走了。

    趙無延還是跟了上去，路過宋楠身邊時，說了句：“宋將軍，皇上讓我給您帶幾句話。”

    “丞相大人您說。”

    “京城那邊需要你，還有，你跟阿嬌的一舉一動，他都知道。”

    後面這句顯然不是皇上要說的，但宋楠能猜到，其實從他回來開始，就知道皇上在盯著自己了。

    不過當時並不想搭理，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也知道自己肯定不會回去。

    不如就讓人一直看著，所以才一直沒管。

    但現在……

    “丞相大人放心，皇上不會對你們做什麼，阿嬌我也會保護好，不會有任何意外。”

    趙無延冷笑一聲，道：“等到皇上的人出現，你就知道現在說的話都是放屁！”

    說著，他往前走了兩步，又偏頭看著宋楠，道：“宋虎，我不知道你當初是怎麼跟阿嬌說的，但在我這裏，你永遠不會過關。”

    宋楠卻是一笑，並不在意。

    “丞相大人還是先去吧，別讓阿嬌等急了。”

    趙無延這才朝著後院走去，可以看出他的腳步有些急切。

    看著他的背影，宋楠嘴角的笑容收斂，他能看出趙無延對阿嬌是真的好。

    但若是真的這麼好，又為什麼把人放在這裏不管不顧？當真是因為繼弦？還是什麼其他的原因？

    還有方纔趙無延說的那一句，等到皇上的人出現……意思是，他曾經也遭遇過相同的事情？

    他在外面十年，後面三年都是在京城，卻也知道趙無延是什麼時候回到京城的。

    五年前回到京城，按照趙無延的脾氣，應當不會因為害怕什麼而擔心的。

    只是，現在看看就很奇怪了。

    帶著疑惑的思緒，宋楠跟著他們走到了後院。

    二乖和小乖趴在地上相互舔毛，看到來人了也不害怕，朝著阿嬌嗷了一聲繼續趴在地上。

    小安則站了起來，歪著頭看了看來人，問阿嬌，“娘，這二位大人是病人嗎？”

    阿嬌點頭，道：“小安，你帶著二乖它們去屋子裏，別嚇到了客人。”

    “好哦！”

    小安乖巧的點頭，拍了拍二乖和小乖的屁股，兩小隻就甩著尾巴跟著他走了。

    趙無延看到小安時，愣了一瞬，這孩子看上去也是三五歲了，怎麼會叫阿嬌娘親？

    阿嬌今年明明才十六，若是這孩子是她的，那……那阿嬌豈不是很早的時候就已經有孩子了？

    “小安是我跟阿嬌抱過來養的，但我們都把他當成自己親生的。”宋楠的聲音在趙無延身後響起，道：“丞相大人放心，阿嬌現在還沒有生孩子。”

    這話也不知道怎麼聽，趙無延總覺得很奇怪。

    但也只是乾巴巴的應了一聲，走到了石桌面前坐下，阿嬌就坐在他對面。

    “勞煩您把手伸出來。”

    阿嬌一副平靜的樣子，道：“手腕露出來，我需要把脈。”

    面對病人，她永遠都能拿出大夫的樣子，即便這人是她討厭的人。

    趙無延伸手撩起了袖子，上面是被包紮的繃帶，阿嬌手上的動作一頓，道：“換一隻。”

    趙無延這才伸出另一隻手，這一隻手沒有繃帶，阿嬌才把脈。

    片刻後，阿嬌收回了手，道：“脈象紊亂，氣血虧損，身子疲乏，您需要好生休息。”

    休息？趙無延自然知道要休息。

    又聽到阿嬌說：“我會給您開一副藥，每晚入睡前喝一次，半個月後內傷可痊癒，至於您外面的傷口……”

    阿嬌停頓了一瞬，視線又落在了那白色的繃帶上，這會兒還染了點血，是紅色的。

    “要是覺得不舒服，可以直接說，不用擔心。”

    趙無延頷首，“多謝。””

    擺手，阿嬌道：“不必了，您高興就好。”

    說完，阿嬌拿出紙筆寫了一張藥方，道：“這個藥方……算了，侍從跟我過來。”

    拿著藥方走進了放藥材的屋子，侍從在趙無延的允許下走了進去，大乖也跟在他後面進去。

    趙無延這纔看著宋楠，道：“阿嬌會醫術？”

    宋楠頷首，道：“丞相大人可否發現，阿嬌的結巴已經好了了。”

    結巴……對了，他的女兒曾經是個結巴，但現在……

    趙無延看著藥櫃面前面無表情抓藥的趙阿嬌，發現這個女兒已經變化了太多，他都快不認識了。

    “她……”

    “阿嬌運氣很好，遇到了一個神醫，治好了結巴，也學會了一些岐黃之術，雖說不多，但給人看些傷風感冒的足夠了。”

    宋楠淡淡的說著阿嬌的事情，不時的注意著趙無延的情況，想看看他知道這件事後是個什麼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