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之後，車子停在了川城陵園門口。

    嚴厲偏頭看著葉晨辰：“不下去嗎？”

    “我都沒同意來陵園，”葉晨辰別開臉，“回去吧，我不想進去。”

    “你好像從你媽媽去世一次都沒有來過陵園，為什麼？”

    葉晨辰撇撇嘴：“你還真的是把我查了一個底朝天，哪有為什麼，就是沒錢沒時間沒精力。”

    嚴厲知道葉晨辰不肯說真話，也沒有勉強他，淡淡的笑了笑。

    “下車吧，我和你一起去。”

    “她會怪我的，”葉晨辰坐在車裏沒有動，“媽媽讓我好好照顧小曦我沒有做到，當年如果不是因為我的話，媽媽也不會出車禍，我沒有臉見她。”

    葉晨辰低著頭，看起來沮喪極了。

    “萬一我進去了，把她氣到了怎麼辦？”

    “葉晨辰，你才二十二歲，別的像你這個年紀的的青年都會允許字犯錯，允許自己不完美，你為什麼要這麼苛待自己？我不清楚當年發生了什麼，你|媽媽纔出了車禍，但我相信她應該會捨不得怪你，因為你已經比很多人好了。”嚴厲像是讀詩一樣，一字一句充滿了虔誠和認真。

    葉晨辰抬起眼，揚起習慣性的笑容。

    “我知道我自己是什麼樣的人，滿嘴謊話，每天都想著怎麼樣自己舒服一點，眼中除了錢，沒有其他在乎的，這就是我，”葉晨辰嗤笑，“媽媽曾經對我抱有很大的期待，我一件都沒做到。其實我就是看到網上那麼多人說我媽媽的壞話，想給她認個錯，事實證明，我連認錯的勇氣都沒有。”

    車廂裡更加安靜了，車窗上全部都想淅淅瀝瀝的雨滴，匯聚成千絲萬縷的線。

    嚴厲靜坐了片刻：“我記得我爸爸和我說過，那是我和白燁分手不久以後，我白天按時上下班，可是晚上的時候總是會去參加各種應酬場合，每次都喝很多酒，但刻意不把自己灌醉。”

    “我爸爸自然知道我的事情，一次我回到公寓的時候，已經一點了，他在等我。他跟我說，嚴厲，我對你最大的期待，就是你可以做你自己。他還說，很抱歉，因為他是一個不合格的父親，在我需要他引導的年紀，他缺席了。父母對於孩子最高的期待就是希望他們能夠把這平凡普通的一生過的平安順意。”

    “可能你心中糾結的對於你母親來說都不是問題，她或許最大的期待就是你和其他同齡人一樣，在二十出頭的年紀可以肆意的去愛和恨，你能夠做你喜歡的事情，開開心心的就好。”

    葉晨辰盯著他那雙藍眼睛端詳了很久，小聲說：“你果然是最佳說客，這做總裁的就是不一樣，口才太好了，我們下車吧。”

    陵園裏幾乎沒什麼人，葉晨辰將心中走過幾百遍的路線終於付諸行動，但是在他距離冉染的墓地還有幾步的時候，還是沒忍住停下了自己的腳步。

    墓碑上的冉染還是葉晨辰記憶中的樣子，她的笑容和葉晨辰一樣。隔著照片彷彿真人站在葉晨辰面前一樣。

    嚴厲打著傘，雨水噼裡啪啦的砸在傘面上，發出了讓人心焦的聲音。

    葉晨辰又向前走了幾步，墓碑上淅瀝的水珠擋住了冉染臉上的笑容。

    “我母親她是一個充滿幻想的少女，從小到大，外公就她這麼一個女兒，她甚至不懂人心黑白。”

    “記憶中她提起我父親的時候，心態都很平和。如果是我話……”

    葉晨辰沒有說完，嚴厲藉着他的話說：“如果是你的話，不把葉董事長家攪的天翻地覆，你不會收手的。”

    “那是，”葉晨辰沒有否認，“這個世界上做聖母的人都沒有什麼好下場。我覺得我媽媽就是太善良了，還帶著小女孩的幻想。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是絕對公平的，愛情更不是。”

    “從我有記憶開始，媽媽她一點都沒快樂過，我小的時候不明白為什麼，直到小曦出生的那一年，”葉晨辰第一次和別人提起自己的家世，總有種再說別人的故事的感覺，“我媽媽被污衊和林叔叔……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媽媽開始渾渾噩噩，很多時候她甚至都認不出我是誰。”

    手心一暖，不知道什麼時候嚴厲已經握住了他的手心，他耐心的聽著葉晨辰講述這段陳年往事，沒有絲毫的不耐煩和多餘的表情。

    “我十八歲的時候，媽媽有段時間神智清醒了，她告訴讓我帶著妹妹離開這裏。我和你說過，我分化的那天，媽媽拿著花瓶砸了葉熙然，然後哭著抱著我和我道歉。”

    葉晨辰眼中出現了水光，一閃而過。

    “她沒有做錯什麼，只是活的太純粹了。我媽媽的初戀是林叔叔，他們因為誤會分開，在那麼多追求者當中她選擇了對她瞭如指掌的葉震冬，這樣的故事聽起來很夢幻。但是現實卻是從她和林叔叔分開開始，都是葉震冬的算計，我母親只是他想要進入上流社會的踏腳石。”

    “我也是，我是他唯一的兒子，他想讓我嫁給能夠帶給他無窮無盡好處的人。”

    葉晨辰半蹲在了墓碑前，伸出手摸著溼透了的墓碑。

    “媽媽，我來看你了。晨晨還是讓你失望了，這三年你讓我好好照顧小曦我沒有做到，你讓我遠離葉家的是非我也沒有做到。”

    嚴厲對著墓碑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學著葉晨辰的樣子蹲在了墓碑旁邊，握住了他的手。

    “但你一直在努力，葉晨辰，你只是運氣不好，阿姨什麼都知道。”

    葉晨辰對上他那雙深邃的藍眸，像是汪洋的大海深不見底，可是他似乎又能窺探到藍色瞳孔裡的心疼和憐惜。

    “你答應阿姨的事情，你已經做的很好了。你妹妹葉晨曦等再修養一段時間就可以做心臟移植手術了，給他動手術的還是國際著名醫生林西顧。你離開葉家以後，在選擇了你喜歡的演藝事業，現在你已經小有名氣了，你答應阿姨的事情正在做到。”

    嚴厲的聲音在淅淅瀝瀝的雨聲當中清楚的傳入葉晨辰的耳朵中。

    “葉晨辰，你的一生還很漫長，還會有無數的可能，我想當著阿姨的麵正式的問你以後你人生的榮耀與低谷，荊棘與掌聲能夠邀請我一起見證嗎？”

    藍色在電磁波的可見光中頻率較高，頻率為600-700THz，屬於高頻光。

    看到藍色很多人第一反應是天空的顏色，包羅萬象，也是海洋的顏色廣闊深邃，或是冷靜，或是憂鬱，或是夢幻。

    但是對於此刻的葉晨辰而言，那是希望的顏色。

    他長途跋涉，苦苦掙扎，想要尋找一個叫家的地方，現在好像看到了一點點眉目。

    他伸出手，兩人掌心想貼甚至能夠清楚感覺到對方的體溫和掌心紋路的走向。

    “好啊，”葉晨辰緩緩地笑了。

    天空中的雨滴越來越小，明明烏雲還在太陽卻固執的撥開雲霧，綻放了雨天的第一縷光輝。

    光影折射的瞬間，在雲彩盡頭懸掛起一抹彩虹。

    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著，但是不妨礙太遠的光輝。

    葉晨辰說：“小的時候我特別喜歡彩虹，我覺得只有幸運的人才能看到它。”

    “但是事實證明，它只是光折射在水滴上，彩因為陽光射到空中接近球形的小水滴，造成色散及反射而成。陽光射入水滴時會同時以不同角度入射，在水滴內亦以不同的角度反射。當中以40至42度的反射最為強烈，當太陽光照射到半空中的水滴，光線被折射及反射，在天空上形成拱形的七彩光譜，由外圈至內圈呈紅、橙、黃、綠、藍、靛、紫七種顏色。它不能代表一種幸運，僅僅只是一種自然現象而已。只要你想自己也可以製造彩虹。”

    嚴厲解釋道，收起了撐著的傘。

    僅僅幾分鐘，天空中的烏雲早已經散開，空氣裡都是泥土的芳香。

    “是啊。”

    葉晨辰星辰一樣璀璨的眼裏露出顯而易見的笑容，他突然覺得，接受媽媽已經不在了的事實，好像挺簡單的。

    他終於不是躲在烏龜殼裏的膽小鬼了。

    “天晴了，葉晨辰。”

    嚴厲的聲音像是大提琴落幕時碰觸琴絃發出的低沉但是悅耳的聲音，他說話的時候像是在誦讀一樣。

    每每聽完，都意猶未盡。

    “看到了。”葉晨辰說。

    “彩虹也出來了，其實你也很幸運。”

    “可能吧。”

    葉晨辰笑著握緊了他的手。

    “回去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