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雲錦書身邊的校尉前來複命，“已依照您的吩咐勘察真頌國與我朝邊境近年來的民生變化，已集錄為志書，請您過目。”

    雲錦書拿來他手上的小冊子，慢悠悠地駕馬走在行軍佇列中，仔細翻閱。

    他隱約有些夢中記憶，似乎在前往真頌的路上出了些意料之外的情況，耽擱了不少時候，鬧得晚晚身子不爽。他權當做託夢，且依照眼前的局勢看來，十分有可能短期之內再次前往真頌，之前來的時候只做了風候與當下民意的調查，於應對急行軍足夠，而於長時間的出使顯然是不夠的。

    一定有自己尚未發現的隱秘波動正在發生之中。

    雲錦書看了近些年的記錄，真頌與大皋邊境一帶摩擦很少，兩國的百姓之間不但沒有血海深仇，甚至大多有著親緣關係。唯有這一年來忽然徒增流血衝突，顯然是有人刻意引導。

    介於嶽清歡在大皋周圍國家進行了長達上百年的羅織，即便嶽清歡本人已經死亡，留下的這張大網也不會一息之間垮掉。若是由於他的這次反叛引起的連鎖事件，那麼這次真頌與大皋之間的戰爭一定不是終結。

    晚晚為何會在夢境裡與自己一起前往真頌？雲錦書覺得夢裏自己是清楚的，醒來一想，一定是和收拾嶽清歡的殘局有關。

    可是皇上不大能同意她前往真頌。

    這個決定，或許是初永望做的。

    若皇上連此事也不能決斷，那麼那個時候，皇上怎麼樣了？

    雲錦書擔心朝堂上再出變故，如今太子看似地位穩固，可是自己的地位卻不一定那麼穩了。若自己不能儘快趕到初永望面前，他身邊必定會出現試圖將自己取而代之的重臣。

    比如……柳宓。

    那個人與自己針鋒相對卻是太子一派，現在又身為右相，即便如今太過年輕不能為滿朝文武全盤接納，要不了多久也會實權在握。

    要穩固雲家的地位，自己不能永遠在外面帶兵，回去以後，應當向皇上要個什麼官銜好？

    “御史臺。”雲錦書嘀咕。

    這是個費力不討好的活兒，然而，這是作為殺人的刀最便利的位置。

    前世自己在這個位置上呼風喚雨，不過全憑初永望發瘋。如今太子殿下還沒瘋，八成也瘋不起來了，大抵用不著這麼殺人吧。

    眼見著前世歸京的日子臨近，雲錦書希望自己撐得到皇上還在的時候。

    長空傳來一聲蕭肅的雁鳴，他仰頭望去。

    雁已南飛，在外的兵士也能在年前回鄉了。

    ……

    蕭家軍在南部的叛亂得到迅速的鎮壓，久經沙場的老將抵不過早有預謀的朝廷大軍，地方的百姓也不願與手足同胞相殘，連蕭家軍計程車兵都紛紛臨陣倒戈。

    叛軍首領蕭騰寧死不降，被團團圍困之後自刎而死。而攜子逃出京城的蕭敬則在前去與叛軍匯合的路上被當地官府攔截，將不肯就範的三人斬於馬下，蕭家殘餘勢力全數被俘。

    這場聲勢浩大的叛亂，竟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裏得到了平息。

    訊息傳回京城，朝堂上又為肅親王府是否應該與蕭家軍同罪爭論起來，顧氏指認肅親王有謀反之意的證詞遲遲得不到實質性的證據，大理寺在肅親王府蒐羅了數日一無所獲，連支援將肅親王斬草除根的人也感到疲憊。

    而天牢那邊，已經很久沒有動靜了。

    然而，不等判決下來，已然死了一般的肅親王府上又被突然到來的訪客喚醒。

    來的都是禮部的人，進門不予任何解釋，便要求將府上所有五歲以下的男性宗嗣集中起來。

    蕭瑤華被人攙著前來接見，往日的冷厲再也不復，瘦脫了相的模樣像一具骷髏。

    “列位大人，為何……為何要府上的孩子？”她幾乎沒有力氣說話。

    前來點人的主簿輕蔑地斜了她一眼：“此事與你無關。”

    “康兒……我的康兒怎麼樣……”她祈求般追問著。

    那主簿這次甚至不再回答她了，扭頭走開。

    那一個個的男娃娃都被帶到了前堂，五歲以下的有三四個，最小的一歲多點，還給奶媽抱著。蕭瑤華緊張地看著他們要做什麼，但見幾名禮部的官員一一登記了，然後像檢查牲口一樣地掰開孩子的嘴，檢查他們的牙齒。

    蕭瑤華越看越揪心。

    “好，都帶走。”主簿命令。

    蕭瑤華一陣眩暈，身邊的婢女忙扶住了她纔沒倒下去，踉蹌著驚呼道：“這還是肅親王府！還未有定罪的詔書！你們不能把人帶走！”

    那主簿回頭冷漠看著她：“沒有定罪，可也輪不到你做主了。”

    “這些孩子乃是皇嗣，沒有皇上的諭旨誰也不得擅動！”蕭瑤華指著他的鼻子呵斥，“若要殺、先殺我！”

    她素不在乎這些小雜種，可康兒也是皇嗣，若是任何一個皇嗣出了問題，身為長子嫡孫的康兒也難逃一劫，無論如何，必須給康兒爭一條活路！

    禮部主簿的面色依舊涼薄：“皇上沒說殺他們，王妃還是不要多想。接下來若是有王妃的錯處，自然還有別的懲罰，那便不歸我們禮部管了。”

    蕭瑤華一怔。

    “帶走。”主簿一揮手，其餘的人將那些年幼的孩子連拉帶抱地帶出王府。那些男孩從來不曾離開生母與王府，此一去不知生死，院內頓時母親也哭孩子也哭，悽慘無比。

    蕭瑤華腦子都被他們哭得劇痛，見禮部的人走了她們還在哭個不停，頓時怒罵道：“哭什麼哭！哭能把人哭回來？！”

    她氣力不足，已是喊不住人了，那些女人還在哭。其餘孩子大了的女人和生了女兒的不禁鬆了口氣，可也戰戰兢兢不知命運如何。

    “他們要做什麼呀！”那最小男娃的娘捶胸頓足地哭喊。

    蕭瑤華冷笑一聲：“這還不明白？太子沒有兒子，皇上這是要去母留子，你們的兒子，從今開始便不是自己的兒子了！”

    “嗚……哈哈哈哈……”那女人又哭又笑，“好啊，好歹我的孩子還能活著！可是你的兒子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