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九章 避世隱居的遊俠
“師父在江湖是個傳說,他不喜歡透露自己的名姓,也不喜歡被人認出來。末將拜師第一件事,就是要答應他不可以傳揚他的存在。”
關憲嘆氣:“說來慚愧。末將至今也不知師父叫什麼,當年覺得對自己而言,只叫師父就行了。”
初月晚聽了他的故事,許多想法,不急著說出來,只是問:“他不願自己的名號傳出去,後來因何出了名?”
關憲想想說:“這便是末將的不是了,末將那時候,不是一個聽話的孩子。”
“難不成……”
“正如公主殿下所猜,末將忍不住說漏了嘴。”
初月晚想,他本就是個肚子藏不住話的人,讓他在不受到任何威脅的情況下,守住這麼一個大秘密,屬實不容易。
關憲露出慚愧的神情:“此事,就要和公主殿下所在意的裘家人扯上關係了。”
剛剛從師的日子,關憲並沒有開始學什麼本事,只是練一練把式,替師父做一日三餐。畢竟師父做的飯難以下嚥,不是快餓死的人說什麼也吃不進去,於是即便師父不提,關憲也搶著攬下了這個活兒。
他雖是個調皮的少年,卻不心急。這樣每日練功,總好過以前出海風吹日曬的日子。
過了一陣,他開始瞭解自己的師父。
這個人完全不打漁,也不知道以什麼謀生,反正隔三差五的就拎著一吊銅錢出門,回來的時候手裏約有兩三吊錢,下次再拿著一吊出門,回來又是翻了兩三番。
他把多的拿幾個板子讓關憲去附近的鎮上換糧。每逢好日子,便可以拿一吊去賣肉,剩下的讓關憲自己買點喜歡的玩意兒,只是不許嫖不許賭,否則逐出師門。
關憲很聽話,從來不觸犯規矩,也不問緣由。
但是漸漸地去鎮上的次數多了,不免聽到許多傳聞。
人們說,海上浮著一隻海鬼,最厭人類的騷擾。於是海盜若是靠近附近的海域,那鬼便會從海里出來把冒犯他的人吃掉。
還有人說,不是海鬼,是行走江湖的遊俠。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只是不喜市井熱鬧,所以避世隱居起來了。
這第二個到是挺接近的,關憲這麼合計著。
然而還有一說,早年這裏是流放地,被流放而來的罪人多了,便漸漸地形成了小鎮和村落。說起海盜,這裏人的祖上也不少殺人越貨的勾當,而直到如今,這片區域依然是官府管不過來的飛地。
於是官府爲了控制這裏的治安,花大價錢招安了一批武藝超群的犯人,讓他們作為僱傭兵替官府殺人。
這群人隱匿在人群中,平日裏看起來和普通人沒有兩樣,他們本是犯了法的,如今卻凡是觸犯大皋律法的人都殺。他們自己之間也有複雜的派系糾葛,甚至與當地的豪紳商賈勾結,是行走在黑白兩道里的夜叉。
關憲來的那個小村子實在是太小了,全然不曉得還有這麼多事。不過他知道流放地的說法,自家小村子也是一個收容之處。可是流放來的人並不如他聽說的這麼可怕,許多隻是老幼婦孺,被牽連而遭難。
那窮兇極惡的匪徒,估計也不會輪到被流放吧?
關憲開始好奇師父究竟是什麼人了。
這樣厲害的身手,不像是這個小地方可以自己長出來的。
而且他發現了可以吃肉的“好日子”的規律。
那就是師父殺過人之後。
不僅僅是海盜,也有一些鎮上的無賴地痞,還有十里八鄉臭名昭著的惡霸。因為每次好日子之前,師父都會夜裏出門,而且師父讓他去賣肉的時候,他都會在鎮上聽到人們談論昨夜發生的離奇作案。
關憲並不在意師父殺人與否,因為師父殺的都是惡人,是該死的。將來自己學成出師,也會和師父一樣行俠仗義,懲奸除惡。
因為平日裏太閒了,他也經常告假回村子裏看看,幫鄰里做點雜事。別人都以為他很久不會回來了,可是實際上卻和沒走差不多。別人問他在哪裏做什麼,關憲都是搖搖頭,只說在鎮上討生活,不提及師父。
直到姓裘的老頭子和他提起了想讓兒子賣藝的事。
“他們在村裏住了好久了,他那個兒子,聽末將的阿爸說,末將還沒生的時候,他們就在這兒了。”關憲對初月晚說,“所以末將覺得挺奇怪的,明明那麼大年紀了,還學什麼賣藝?”
初月晚算了一下時候,關憲才比自己大幾歲,相比起裘家出事的時候還是太遠了。
甚至於,那老人的兒子大概已經人到中年了。
關憲說:“末將就問阿公,他家的大哥為什麼不打漁了,為什麼要賣藝。他說他家兒子怕水,這麼多年也沒下海過,以前阿公身體好的時候,可以和附近幾家一起打漁為生,可是現在年紀大了已經不能出海,大哥又不能下水,只好另謀生路。”
老人的話不知真假,關憲從未聽父親說過老人有這麼一個畏水的兒子。
那老人說,他這個兒子小時候學過些許武藝,本是有底子的。所以想著學一學本地人愛看的把式,可以做生計。
關憲是個樂於助人的,一個沒攔住嘴,答道:“那我回去問問師父收不收。”
話一說他就後悔了。
自己從來沒向村裏人透露過自己有個師父,更沒說自己跟人學武藝啊。
可是話說了來不及收回,關憲面對這個老頭也實在沒法再反悔搪塞,只能垂頭喪氣地回了師父那裏,把自己說漏嘴的事如實相告。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師父並沒有責備他,甚至沒有拒絕那個荒唐的提議。
師父堂堂遊俠,一個有罪的流民隨意說幾句不著調的請求,他居然就同意了下來。
關憲簡直不可思議。
可是師父只是說:“可以,你帶他來見我。”
那一夜師父沒睡,靜靜地在海岸邊坐到了天明。
關憲也沒睡,他知道自己犯錯了,卻不知道如何彌補。
於是他第二天一早起來,給師父做好了飯,就回村裏找到那個老頭,說師父答應了,讓帶著他的兒子去拜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