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八章 仇恨之外的交易
徐聞好歹在刑部多年,見多識廣,哪裏怕他說幾句狠話?
“關將軍確實不會開玩笑。”徐聞說,“戰場上的耳朵於死人是沒用,於活人大大有用。可是在京城裏,活人的耳朵是最沒用的東西,聽得了不該聽的話,或該聽的話聽不見,就要變成死人。”
關憲輕輕地“哼”了一聲。
初月晚立著兩耳朵聽,喝茶水看熱鬧。
“徐大人對耳朵這麼有心得。”她適時地插嘴,“本座這次來也沒什麼大事,徐大人想聽是可以聽的,想記也可以記的。只是結果是掉耳朵還是掉腦袋,本座可說不上了,兩樣總要掉一樣。徐大人選一選?”
徐聞聽出了話外話,根本不想選。
這個意思,不就是聽不得嘛。
而且現在肅親王倒了,刑部上下戰戰兢兢,想必太子一登基,尚書就得腦袋落地。自己這個侍郎且不說和平級的人爭高下,先保住小命纔是要緊的。
皇上也不能正常理事了,就算偷聽,也沒人給接著,何苦?
徐聞揣手笑笑:“公主殿下,微臣還是知道什麼能聽什麼不能聽的,微臣耳朵雖是無用,長著倒也好看些,還請公主為微臣留著。”
初月晚也笑了:“本座也覺得有耳朵有腦袋的徐大人好看些,關將軍,你說本座開的玩笑好不好?”
關憲認真而得意地點頭。
“關將軍幫本座在這裏看住了徐大人的耳朵,如何?”初月晚冷不丁地補了一句。
“末將不能隨行?”關憲的彎起來的嘴角落了下去。
初月晚也認真而嚴肅地朝他點頭。
……
刑部的牢房分得明白,上次來的時候見了舒服的地方,這次本以為會見識到不舒服的地方,可徐聞還是領她來到了那處清幽別緻的小院。
“這是……”初月晚不解,她印象裡裘鳴是不能被關在這樣的地方的。
“爲了公主殿下的方便,微臣已經差人把犯人押解出來了。”徐聞說,“公主殿下確定身邊不要跟著什麼人麼?”
關憲很緊張地看著初月晚的反應。
他來京城之前就聽說那個裘鳴是天下聞名的刺客,身手超絕,在朝廷的圍追堵截下數次死裏逃生,甚至還曾行刺太子並順利逃脫。肅親王能抓住他都被認為是裘鳴自投羅網,可見其究竟是什麼樣難對付的角色。
據說,他還曾在公主殿下小時候試圖行刺和綁架,卻被天雷劈了。
被雷劈了……?
本來擔心得不行,一想到天降雷擊,又覺得公主不但一個人沒事,甚至可能多帶人是礙事。
“本座確定。”初月晚堅持,“這個人若想動手或是逃脫,你們所有人也攔不住他的。”
徐聞只得退下,關憲也沒有辦法,一起出去了。
初月晚穿過庭院的小徑,看到了前面樓臺前坐著的一個蓬頭垢面的人。
花白的頭髮,臉上覆蓋著那張熟悉的睚眥面具,野獸一般微微弓著的脊背。
不需要做任何證明,初月晚便認出來,他就是自己熟悉的那個裘鳴。
她走過去,隔著很遠坐在裘鳴的旁側。
“我有當初裘家被誅的訊息了。”初月晚對他說。
“這是一個值得我聽的重大訊息嗎?”裘鳴嘶啞的嗓音發出聲來。
“或許是吧,你可以先聽聽看。”
裘鳴坐直了些,初月晚感覺到他高大的身材,可已經不如從前那麼高大了。
多久沒有和這個人以這樣的距離相見?
前世裘鳴在死前依然耿耿於懷的事,初月晚想,大概就是自己如今要告訴他的這些。
“我知道裘家如何被捲入的了。”初月晚說,“先皇后寧氏,需要裘家做自己的靠山。”
“這我已經知道了。”
“你知道裘家為她遮掩了與真頌國使者的私情麼?”
裘鳴許久沒有回答,隔了一會兒才問:“但先皇后在那之後還活了很多年。”
初月晚點頭:“裘家的確有謀反的意圖,但並未成型。先皇后到底在這其中做了什麼,我還想繼續查。”
“你爲了什麼在查?”裘鳴反問她,“你並不與我做什麼交易。”
“我不想讓你再以此做交易了。”初月晚說,“一個人的仇恨,或許可以透過找到真相和復仇來彌補。可是,若這個交易一直進行下去,你的仇恨便會不止於當年,到那個時候,你又去哪裏找自己仇恨的真相呢?”
“誰知道,也許那時候我已經死了吧。”
“那我希望你死個明白。”
裘鳴疑惑地回頭看著她:“你現在開始和人這樣說話了嗎?”
初月晚無辜:“我只是想用你聽得懂的方式說罷了。”
裘鳴轉身看著她:“我這輩子只會做交易,沒有交換條件的事我信不過,所以你不必憐憫我,只說你希望從我這裏得到什麼。你希望我繼續輔佐太子嗎?還是你希望我替你殺掉什麼人?”
初月晚仔細地想了想,抬頭說道:“那你想一個秘密,等我弄清楚了事情的始末,再告訴我好不好?那樣的話,我們就有交換了。”
裘鳴對這個匪夷所思的條件並不拒絕,反而暢然笑了兩聲:“你果真還是那個怪丫頭。”
“那你答應我,不要自己再去查了。”初月晚說,“對了,你是從哪裏知道這些的?勞煩給我指一條路。”
“你呢?知道這些並不容易,你是怎麼知道的?”裘鳴忽然猜到了,“該不會是你那些夢。”
“就是那些夢。”
“那你為什麼不去夢裏弄得更清楚一些?”
“我也想啊……可是,那樣會不會來不及了。”
初月晚想著前世繼續說:“那個時候,你就沒有來得及聽到真相啊。”
裘鳴再次陷入了沉默。
不知他經過了怎樣一番掙扎,才又看向初月晚:“有兩處你可以去的,一個是現如今的右相府,還有一個要走得遠一些。”
“多遠?”
“大皋的最南邊。”
“最南邊……”
裘鳴瞄著她思索的面容:“也許不用,你身邊不就有一個很熟悉那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