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並沒有什麼異常
初月晚心臟“咕咚”一跳,眨眨眼低頭沒有吱聲,小扇子似的睫毛閃了又閃。
“公主殿下可還記得夢的內容?”嶽清歡輕輕捻著杯子。
“不記得了。”初月晚急忙否認。
這模樣……
真是一點也不會說謊。
“那為何會覺得‘奇怪’?”嶽清歡朝她伸出手,“茶涼了,給你添些新的。”
初月晚放下花糕,將托盤上的杯子交到他手裏。
那塊花糕也一口都沒動。
“……怕。”初月晚看著他新斟滿的茶杯,倒影中自己的樣子,竟然好像不是一個四歲的孩童,而是十五歲的模樣。
離上次那場夢已經過去很久了,但還是記得很清楚。
明明沒有了殘忍血腥的場面,卻比之前更加後怕。
第一次夢到,醒來之後過了一陣子,就覺得都過去了,那只是一場夢。
但是第二次發生後,就會覺得還會有第三次。
和今世已經若干年過去不同,夢中的時間走得很慢,現世的幾年,在那裏只過了幾天。
十五歲的自己,並沒有什麼變化。
初月晚忽然想起什麼,猛一個抬頭:“師父!我想起來了!”
“說說看。”嶽清歡願聞其詳。
“夢見摔斷了腿!”
嶽清歡默默地做出一個“?”的表情。
“為何摔了腿?”他只好抓著這個由頭問下去。
“爲了……爲了追小舅舅。”初月晚煞有介事地說。
“為何要追小公爺,公主殿下還想得起來麼?”
“晚晚去城樓上面看他,就不小心從臺階上掉下來摔斷腿了。”
嶽清歡內心再次緩緩地:嗯?
這理由?
初月晚怕他不信,還掀起裙子伸出左腿來給他瞧:“是這一條!”
倒是蠻詳細的。
“師父都算對了喲。”初月晚仰頭望著他,“確實跟小舅舅有關係呢,請問這又有什麼異常?”
嶽清歡掐指不語。
這算有什麼關係。
小公主還挺有心眼,這是在套自己是不是知道她夢中的內容。
之前問到的東西,並沒有什麼摔斷了腿之事,要是與她覈實此事,暴露自己能“解夢”,自己一定處在下風。若是就著她瞎說的去解析夢境,那麼又會被她認定為神棍。
不好對付。
嶽清歡淺笑:“異常不在此處,卻在現實中對應了。”
初月晚疑惑。
“小公爺這些日,都沒來摩天塔。”嶽清歡道。
“小舅舅忙著。”初月晚拿起花糕擋住嘴巴。
“據本座所知。”嶽清歡道,“每日雲府馬車出入宮門,都要經過朱雀街,從摩天塔可以見到。之前他來摩天塔接公主殿下的時間,與過宮門只差著來乾英山的一刻鐘。”
初月晚沒有算明白,埋頭咬了兩口花糕。
“而進一個月來,雲府的馬車還不到尚書館的放課時間就離宮了。”嶽清歡道,“或許,是真的有事要忙。”
初月晚吃下一半花糕,端起水杯來解渴。
嶽清歡費盡口舌說了一通,結果這小丫頭就知道吃。
剛剛的傷心落淚都上哪兒去了?
“好吃嗎?”他問。
“好吃。”初月晚連著吃了好幾塊花糕,填飽了肚子,抬頭瞅瞅他,“吃飽了,就不難過了。”
“那就好。”
“裕寧說的這些,師父可以算算了麼,裕寧究竟怎麼了?”
她圓溜溜的眼睛凝視著嶽清歡。
嶽清歡微微蹙眉,插在袖中的手捏緊了指節。
……
日昏。
這一日的修習終於結束,嶽清歡有些如釋重負之感。
“師父,裕寧去了。”初月晚走到門口,照舊給他行了個禮。
“去吧。”嶽清歡莊重。
之前初月晚的問題,他用“這是通靈之力顯現之初的跡象,天機不可洩露,本座會引導公主殿下親自求解”為由搪塞了過去。
但這不是久長之計。
也許現在小公主的心中已經在暗暗嘲笑他的侷促了。
不能這麼早就暴露。
他看著塔門敞開,初月晚一襲紅衣跳入雲霞的光暈裡。
恍然間,那光輪中出現了一絲異物。
細看去,是人。
初月晚的眼睛被照成透明,笑容一點點在臉上綻開。
“小舅舅!”初月晚撲上去。
“我來了。”雲錦書接住撞到身上的小肉球,一使勁兒托起來,“誒,我們晚晚是不是又胖乎了?”
初月晚嘟著嘴“哼哼”。
哪有一見面就說人家胖的!
嶽清歡十分意外,卻故作鎮定:“小公爺,好久不見。”
“的確,大國師好久沒見我了。”雲錦書笑笑,“不過我經常見大國師,不知道大國師覺得這‘異常’不‘異常’?”
嶽清歡眼瞼垂下,隱藏掉眸中閃過的兇光。
這是赤.裸裸的警告。
這些日假裝不來,其實是在暗中盯著這邊嗎?
“原來雲小公爺每日在尚書館早退,是來摩天塔看熱鬧來了。”嶽清歡抬頭微笑道。
“哪裏哪裏,我就是偶爾看看,沒什麼固定的時間。”雲錦書說,“燒香拜神我不講究,大都也是何時有求何時來敬,大國師不要緊張呀。”
藏在神像後的鬆苓悄悄盯向塔外的雲錦書,雲錦書卻忽然眼珠一轉,彷彿看見了她,鬆苓急忙閃躲,驚魂未定。
“小公爺還是常來拜拜的好。”嶽清歡把持陣地不動,“畢竟你曾經經歷過那樣的事……還需平心靜氣,化干戈爲玉帛呀。”
什麼事情?
初月晚聽出來話裡的疑點,忙看著小舅舅。
可是,什麼也看不出來呢。
雲錦書聳聳肩,道一聲“謝大國師惦記”,轉身抱著初月晚走下臺階。
天色暗下去,嶽清歡命人關閉塔門。
“大國師,雲錦書處處與我們作對,他到底圖什麼?”鬆苓從神像背後走來,“若他再來壞事,不如徒兒將他……”
“你打得過他嗎?”嶽清歡問了個很實在的問題。
鬆苓繃著臉:“有何打不過,一個京城紈絝罷了。”
嶽清歡:“你若知道教他武藝的師父是誰,就不會這樣說了。”
鬆苓麵露疑惑:“連大國師都如此警惕的人,會是誰?”
嶽清歡搖頭。
“知道為什麼裕寧公主的房間被安排在七層麼?即便明知道她爬上爬下多艱難,也沒有調換過。”他轉身秉燭。
“七層……頂層。徒兒愚鈍,實在不知。”
“因為,”嶽清歡盯著燭臺說,“哪怕再低一層,都擋不住那位小公爺。”
燭焰在他眼中跳動,綿延成不見邊際的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