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七章 重現那送別之時
既然有人要走,那送行就是必不可少的。
只是初月晚剛準備好動身,南宮繆就已經親自來到摩天塔告別了。
“裕寧公主,我這次和馳俊侯同行。”南宮繆說,“一定會幫你看好他的。”
初月晚百感交集,搖頭:“小舅舅我自不擔心,小王爺多多保護自己,一定要平安歸來呀。”
南宮繆說那話本就是違心,自己確實沒什麼能耐,別說看著雲錦書了,他甚至覺得自己可能無法活著回來。
這個時候,真頌國最是嚴寒,大皋的軍隊對抗冰天雪地裏的敵軍,很難說準勝負。
“我……”南宮繆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我與景郡王也算是至交了,”初月晚趕忙說,“雖然我不希望你去,可是對抗真頌國,你是眼下最瞭解敵情的。我相信你,定會在大皋為你們祈禱順利。”
“謝謝裕寧公主。”南宮繆道。
至交。
至交就夠了。
南宮繆正安慰自己,忽然他感到手被初月晚拉住,整個人都僵住了。
“千萬要保重啊!”初月晚終於還是冷靜不下來,用力地攥住他的手一再強調,“你要是不好好回來,我就託夢去罵你!”
南宮繆愣愣地:“嗯……嗯!”
“要是有什麼情況,就發密信給我,你都記住了沒有?”
“記、記住了!”
“你很厲害的,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要放棄希望啊!”
“好!”
初月晚一口氣囑咐完了,才鬆開手滿臉認真地盯著他。
南宮繆被她看得又懵又精神抖擻,還有點不知所措。
“我會送你們去。”初月晚露出笑容,“也會等著你們回來的。”
……
戰機不可錯失,雖真頌國之犯邊只是些零散的打擊,但若任由他們流竄,最後也會促成大軍集結。
到了那個時候再交鋒,局面就會變得危機四伏。
老皇帝將這次領兵的重擔架在了雲錦書肩上,讓他率主部長驅直入,拿下真頌國極為重要的城池。
擬定雲錦書領旨出征之日,仍是初月晚做法祈福,前去送行。
初月晚特地選了出征前夜,來到雲府。
雲勤和郎氏正在院中和雲錦書說話,初月晚來了,老兩口便藉口回到房中去了。
雲錦書看出她這次的心緒,卻說不出安慰的話。
好像任何語言都太蒼白無力了。
初月晚站在他面前也久久沒有出聲,只是瞪著一雙眼睛直愣愣地凝視著他。
“晚晚。”雲錦書心頭一揪一揪地疼。
“為什麼。”初月晚忍不住,“為什麼要再來一次?”
她說著眼淚就掉下來,完全止不住。
“皇上信任臣,如此重擔,自然是臣義不容辭的。”雲錦書輕聲細語。
“可是我前世沒有看到!”初月晚搖頭,“我前世並沒有看到小舅舅會去迎擊真頌啊!甚至前世真頌國並沒有犯邊啊,為什麼……”
失控的感覺,充斥著內心。
從未有過這種恐懼,彷彿從前所有的危機都算不得什麼了。
直到如今,她才感覺到什麼是超出了掌控。
雲錦書握住她顫抖的手臂。
“晚晚,以後還會有很多很多前世沒有看到的事情發生。”雲錦書看著她的雙眸,“這難道不是因為我擁有了更多的時間,更多機會麼?若如前世,還有什麼希望可言。”
初月晚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幾乎想不明白他的話,只是一味地搖頭。
“小舅舅一定要……早點回來。”初月晚把他的袖子都抓皺了,“晚晚什麼都不需要了,婚約啊,洗三盆啊,都不要了,只要小舅舅好好地回來……”
“說什麼傻話呢。”雲錦書抹去她臉上的碎髮,“也許等我回來,晚晚就長大了。”
“那樣太久了不可以!”初月晚哭得更兇了。
雲錦書苦笑。
初月晚抽噎了一陣子,匆忙擦著淚,好像怕話說不完,什麼都想和他交代,拉著他說:“小舅舅拜託我的事,我做好了,嬌嬌姐不會再為父親擔心了,你也不用擔心了……”
“我為什麼要擔心啊?”雲錦書不解。
初月晚搖頭。
雲錦書微笑:“晚晚不想說,就可以不說。”
初月晚仍抓著他:“真頌國的國教已經被嶽清歡同化,聽說這次真頌國內部也出現了分歧,也許帶著晚晚的話……”
“不行。”雲錦書這次很堅決,“我們不是去談判的,晚晚,有些事,不可以溫和地解決。”
初月晚垂下頭。
“不過。”雲錦書安慰道,“以後,會有機會的。”
初月晚張開口想要說什麼,卻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咬住嘴唇說不出口。
以後,以後,以後。
好像自己和小舅舅之間,只有以後。
她恨自己太慢了,跟不上他的腳步。
雲錦書看著她心有不忍。
有好幾次他幾乎要告訴初月晚,自己早就想起了從前那一場又一場醒來就模糊的夢,心裏總是她前世的模樣。
可他也說不出,做不來。
人活於世,有時,乃至大多數時候,是身不由己的。
也許不在她身邊,不見到她如今的樣子,反而給了自己確證心意的機會。
究竟是她的親人,還是……
究竟自己內心,是把她當做什麼樣的人。
家國天下,在雲錦書心裏總是混沌不堪。
當年父親的教誨,已經讓他模糊了保家和衛國之間的區別,讓他覺得二者並沒有任何界限。
作為大皋的臣,和作為雲皇后及這一雙子女的臣和親人,或是初月晚一人的……
該做個了斷了。
他捧起初月晚的臉頰,透過她的眼睛,彷彿還能看到前世那個不惜一切奔走求解的大皋公主,經歷沒有改變她眼底的澄澈。
今生想必,也是一樣。
“晚晚今夜痛痛快快地哭過了,明日,”雲錦書道,“要笑著送臣離京啊。”
初月晚忍住抽泣,點了點頭。
……
今日之師如昨日重現。
朝陽下人影綽綽,初月晚在城樓之上,已經看不清雲錦書和南宮繆的身影。
這樣的景象,有第二次,或許也會有第三次,第四次。
是啊,因為有了更多的機會和時間,去看到新的事情發生了。
今生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為什麼要恐懼,反而應該更加期待不是嗎?
初月晚深深吸了一口氣,清晨的冷沁入心脾。
一直在京中的自己,彷彿那座巋然不動的摩天塔,守望著無數人來來去去。
許多人,只要看著那塔矗立著,就不會失去信仰,始終堅持著走下去。
自己的意義,不就是這座塔麼。
她似乎又一次感受到了嶽清歡無處不在的凝視,那超越了時空,超脫了個人的廣闊的目光,始終在看著自己的每一步。
“師父,下一次風浪,會在什麼時候來臨呢?”初月晚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