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舅舅。”初月晚看向他，覺得這話說得未免太過了。

    顧嬌娘又要落下淚來：“馳俊侯說得對，可奴家就這個樣子，絕非說好就好得了，說不想就不去想的。”

    “我上次找太醫給你開的安神藥，吃了就能睡好。”雲錦書道，“你好好吃了沒？”

    顧嬌娘蹙眉沉默了一會兒，微微搖頭。

    雲錦書無奈：“你不吃藥，當然好不了。”

    初月晚也勸道：“嬌嬌姐，顧大人那邊我給你想辦法，你先吃藥，把身體養好了好不好？”

    顧嬌娘眼睛裏有了一絲希望，抬頭問她：“我父親……我父親的事，還有辦法麼？”

    初月晚點頭：“我已經有辦法了。”

    “那真是……太好了！”顧嬌娘難掩激動，又要起身，鬧得一陣咳嗽。

    “只是嬌嬌姐先別告訴家裏人，這件事我要小心地做。”初月晚拉著她的手拍拍，“你就放心吧，不會用多久的。”

    “小殿下，你的恩情我……我……”顧嬌娘擦著眼淚說不出話。

    “嬌嬌姐可要保重身體，以後你好些了，裕寧還想吃你做的點心。”初月晚道，“而且下次送，可別再不叫人說了。”

    “好。小殿下喜歡吃的，我一定做。”顧嬌娘忙說。

    “可你別硬撐著起來做啊。”初月晚提醒，“要是我知道了，就要和嬌嬌姐生氣了。”

    顧嬌娘破涕為笑。

    初月晚看了看這裏的環境，家徒四壁說得真是不假，而且看著也不大暖和，想著回頭叫人來收拾一下，換好一點的炭來。

    “那我們就不留了，嬌嬌姐好好吃藥養身體。”初月晚說。

    “這就走嗎？”顧嬌娘問，“不留下來吃個飯什麼的……”

    “不了不了，我們這幾個人都好能吃的，平白無故給夫人添麻煩了。”初月晚笑著擺擺手。

    她叫顧嬌娘躺著不要送了，就起身出去。

    “馳俊侯請留步。”顧嬌娘忽然說道。

    雲錦書腳步頓在門口，初月晚回頭看他：“我們在外面等著小舅舅呀。”

    “好，臣一會兒就來。”雲錦書說著，回身進來。

    顧嬌娘起身跪在床頭，望著他俯首一拜：“今日多謝馳俊侯。”

    雲錦書也沒阻攔，道：“你不必謝我，等事成後謝公主就行。”

    “奴家知道，”顧嬌娘抬頭，“馳俊侯之所以一直接濟顧家，都是爲了公主殿下，我拖著這副病體苟延殘喘，想來時日無多，是再怎樣努力也無濟於事的。”

    雲錦書默默看著她。

    “若有一日，奴家無福再見公主殿下。”顧嬌娘道，“只願馳俊侯不要負她。”

    雲錦書垂目。

    顧嬌娘明白了他這個神色的含義，不禁有些悲切。

    “你知她一片痴心，我見你對她也一片痴心。”顧嬌娘不解，“為何不能順其自然？”

    “順其自然？”雲錦書反問，“這世上從沒有順其自然便好得了的事，若無有兩全其美之法，就只有犧牲其一。”

    顧嬌娘無言以對。

    雲錦書抬頭，淡淡對她道：“你活到能看到她歸宿的那天，就算謝我了。”

    ……

    因擔心顧家看見人都在就忙著把飯做了，初月晚叫關憲一起出了院門來等雲錦書。

    站在這兒，關憲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初月晚見了就好奇。

    “關將軍是不是有話想說？”初月晚問。

    “末將不便說。”關憲有點小脾氣。

    初月晚笑了：“關將軍耍什麼小孩子脾氣，儘管說嘛。”

    被一個小孩子說耍小孩子脾氣，關憲一時沒反應過來。

    “抱歉公主殿下，末將失態了。”關憲急忙道歉。

    “沒事沒事。”初月晚現在看他就跟哥們兒似的，“有話說話，爽快點。”

    關憲一緊張就愛抓頭髮，一邊輕輕抓耳後一邊道：“其實……末將覺得馳俊侯和顧家小姐關係不太一般。”

    初月晚眨眨眼：“嗯……以前小舅舅和嬌嬌姐都在經緯院就學，也算青梅竹馬吧。”

    關憲一怔：“竟然這麼熟嗎？”

    “是啊。”初月晚道，“那時候裕寧還很小，小舅舅總是帶著裕寧玩，嬌嬌姐喜歡小舅舅，所以總是來給他送荸薺糯，可是後來不知道為什麼，就不送他了。”

    關憲更不爽了：“馳俊侯人長得像畫裡走出來似的，怪不得好多姑娘喜歡。”

    初月晚笑：“關將軍也好看，威武俊朗如寶劍之鋒。”

    關憲臉紅：“公主殿下過譽了，我這個樣子，實在是沒有馳俊侯那般惹人側目。”

    初月晚想，自己最開始好像也是饞小舅舅的臉吧。

    畢竟太好看了呀，說好看得驚為天人都不過分。

    雲家的子女，哪怕不是雲家親生的母后，都像仙子下凡似的。

    可惜自己吃得太圓了，一看就飛不起來。

    “那，公主殿下會不會在意，如今顧家小姐還是喜歡馳俊侯的？”關憲忍不住問。

    真是怪了，自己從前根本不在意這些事，怎麼到了公主面前就總是提起來這些情情愛愛的。

    初月晚搖頭：“不介意的，嬌嬌姐喜歡誰是嬌嬌姐的事呀。”

    關憲不理解她的大度：“可是馳俊侯看起來也喜歡顧嬌娘啊。”

    初月晚著實沒想到他會這麼說，腦子一時有點木。

    “是嗎？”初月晚問。

    “嗯……方纔，馳俊侯的話。”關憲忽然意識到自己是不是刺到要害了，支吾著，“好像他一直很關心顧家小姐，連對方有沒有好好吃藥都要問清楚。”

    也是，從來小舅舅也沒這麼在意過一個人的身體。

    初月晚雖是知道始末，但完全沒有往這邊想過。

    對啊，小舅舅在自己還不知道的時候就已經在接濟顧御史一家，後來定期送些生活用品，還差太醫來給嬌嬌姐看病，自己完全沒有了解。

    她本是沒想的，可是經人一說，就想了。

    但是這也沒什麼，畢竟嬌嬌姐從前和大家關係都不錯，知道她生活窘迫，一定會出手相助的。反而是自己失察，這麼久都沒有注意到她家如今淪落到這個地步。

    要不是小舅舅心細，幫了一把，誰知道現在嬌嬌姐的身體會糟糕到什麼地步呢？

    自己是不應該覺得不好的。

    “況且馳俊侯剛剛說的話，分明是故意提醒公主殿下幫忙救顧大人出來。”關憲還在思索雲錦書每句話裡的細節，“對一個普通的朋友，會做到為罪臣求情嗎？”

    “這是我該做的，反而是這麼久了沒想起來，是我錯了。”初月晚忙說。

    “公主殿下……”關憲聽出她有些激動，趕忙不再說了。

    初月晚說完也覺得自己有點不對勁。

    這樣，好像在嫉妒嬌嬌姐似的。

    明明小舅舅對自己都那麼好了，為什麼還要在意這個呢？

    就算是小舅舅喜歡嬌嬌姐，那也沒關係，他要是有自己的喜歡的人，以後和人家在一起，就不必苦苦等著晚晚，因為晚晚的事被父皇猜忌了。

    是好事。

    一定是好事。

    初月晚越想越鼻子酸，搖頭把這些想法都從腦子裏甩掉。

    這時候門開了，雲錦書從裡面走出來。

    “沒事了，我們走吧。”雲錦書低頭對初月晚微笑。

    他依舊和從前一樣溫柔。

    卻有些莫名的疏離了。

    初月晚不明白，怎麼開年以來小舅舅一直對自己保持著距離，言行舉止都生分起來。

    一直叫自己不要去在意的。

    但是“在意”就像開了閘門似的，一下就收不住了。

    她低頭忍下，揚起頭和平常一樣望著雲錦書：“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