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六章 我家公主饞葡萄
言雁觸動。
原來,他還在乎過連笳拉貢旗的將來。
“繼續合作吧。”雲錦書道,“我知道你怨恨我,但你也知道,我能幫你決定連笳拉貢旗的存亡。”
言雁明白其中的道理,眉頭緊鎖。
“我已經叫賴合耶帶兵回來接應了,你可以放心。”雲錦書說著,扭過頭去微微緩了口氣。
雖然活下來了,但這個傷實在耽誤事。
自己現在只有應激之下才能勉強抵抗攻擊,稍微停歇下來,這劇痛和身體的沉重遲緩就會成倍地返還。
原想著若自己死了,這件事的所有策劃至今已經有了定論,混亂中的達沓失去了統一對外的能力,大皋的軍隊便可以趁機得利,奪回土地不說,說不準真的能讓達沓滅國。
連笳拉貢旗?就會像石沉大海,淹沒在這場歷史的洪流中。
至於將來如何治理,還會不會繼續分裂,也將與他雲錦書無關。
嶽清歡若真參與了丹朱聖女一事,內戰也必定會導致他與達沓失去協作,晚晚也就不會再受到達沓的威脅了。
可自己現在還活著,事情就有了另外的轉機。
有些隱約的夢醒過來之後,徒然有些內疚涌上心頭,有時候看見言雁,聽到連笳拉貢旗的名字,甚至說起某些事的時候,都會莫名地感到不適。
彷彿自己曾犯下過什麼無法彌補的罪孽,產生過對自己行徑的懷疑。
那些聲音,彷彿一直在對他說著,有些犧牲……不是非付出不可。
達沓和大皋之間確實敵對,但國家之間的關係會隨著利益而改變。
或許有些人之間的關係,也可以在無法逆轉的仇恨發生之前,得到挽回。
雲錦書覺得自己祈盼的東西開始變多了。
也許有機會回去,也許能不那麼心虛地面對著晚晚,告訴她,小舅舅沒有徹底變成一個壞人。
那樣,她會不會不那麼失望。
言雁看著他思索的樣子,慢慢坐在床邊。
“回輪東知道你的身份了嗎?”言雁問。
“暫時還不用他知道。”雲錦書按著傷處。
“真的是……想不到。”言雁黯然,“你是怎麼藏住的?你的口音,習慣,都和我們一樣。你長得也很……”
她看了一眼雲錦書的臉。
如今再看,竟然弄不清楚這算不算像達沓人了。
“大皋竟然會有你這樣的人。”言雁苦笑,“根本防不勝防,栽在你手裏,實在是不奇怪。”
雲錦書強撐傷勢,沒有回話。
不是見到他對丟失那塊玉鎖的態度,言雁也無法相信他會是個中原人。
直到現在她還覺得,這就像阿蘇勒跟自己演的一場戲。
若有一天他忽然改口,自己怕是也會信的。
“你自己不想從達沓得到什麼嗎?”言雁問,“該不是隻爲了那個皇帝給你的一個頭銜?”
雲錦書出神了一會兒,道:“葡萄。”
“葡萄?這東西有什麼稀罕的。”
“正常通商之後,達沓的葡萄就能年年入京。”
雲錦書緩聲說道:“我家的公主,饞葡萄饞很多年了。”
言雁看著他的眼神,竟心酸起來:“公主?”
雲錦書的目光一時間變了,不再充滿著警惕和殺意,柔和得彷彿春日裏的繁花。
言雁從未見過他這樣的眼神。
“天臨福將。”雲錦書瞑目一笑,“大皋的裕寧公主。”
也是這場戰爭的導火索,“丹朱聖女”。
言雁忽然明白他為何如此執著於調查此事,長途跋涉孤身進入敵營,自始至終矢志不渝。
她還從來沒見過那個女孩,就輸掉了。
國與國之間的界限,族群和族群之間的恩怨,沒有一個不是橫亙在她與雲錦書之間的鴻溝。但她恨不起來,直到如今依然無法狠下心捨棄這個滿口謊言的男人,亦同樣無法將嫉妒施加在遠隔千里的另一個女孩身上。
自己的這份感情,從一開始就用錯了。
言雁痛到無法抬起頭來,心口像被狠狠地揪住,無法呼吸。
想殺了他,甚至想殺了他之後自己也為自己的錯誤謝罪而死。
可是爲了連笳拉貢旗,繼續合作纔是身為統領應做的選擇。
為什麼偏偏是你……
言雁含著眼淚苦笑,笑了很久,才艱難地忍耐了下來,沒有再讓淚水流下。
“我好像還沒聽過你說中原話。”言雁遮住自己的臉,故作輕鬆道。
雲錦書沉默了一會兒,換成中原官話道:“對不起。”
言雁到底沒有忍住,捂住眼睛的手握不住溼涼的淚,一點點從指縫裏滴落。
“你以為我聽不懂嗎?”言雁生氣道,“這麼簡單的詞,所有的達沓人都聽得懂!你就不會換一句嗎?你換一句……不可以嗎?”
雲錦書沒有回答她。
“阿蘇……”言雁頓了一下,“……雲錦書?”
她抬手按住雲錦書的肩膀,輕輕搖了搖。
雲錦書的眼眸沉在睫毛的陰影裡,隨著搖晃,頭顱慢慢歪向一旁。言雁方纔看出他已經疲憊到昏睡過去了,氣息微弱而平緩,沒有痛苦的模樣。
帳篷外狂風呼嘯,沙土裹挾著太陽,漸漸西沉。
……
三天後,圍繞王城的沙暴勉強有所平息,駐紮在外的軍隊也開始繼續向遠處的城池退避,和王城裏的敵對勢力拉開距離。
烏布蘇剩餘的親兵從王城趕來營帳,與回輪東等人匯合,同時帶來了狄伊和達姆斯的口信。大王子的小部分人馬也遠道而來,各方基本到齊。
雲錦書這次是徹底睡了個安穩覺,夢也沒做,又或者做了也沒印象,第三天太陽出來才醒,根本顧不上檢驗傷勢的恢復情況,身體便先被飢餓佔據了。
“現在哲提死了,大王子應該會以唯一的嫡出王嗣身份前來奪取王位。”雲錦書顧不上形象,邊吃邊談,“這是最合適的理由,打出這個旗號,也一定會得到大批擁躉。”
回輪東此時剛剛結束和那群人的交涉,正在焦頭爛額,聽完他的話,說不上心頭是什麼感覺。
“但是現在迪瓦沙已經在王城宣告繼位,等大王兄過來,是不是晚了。”回輪東問。
“不晚。”雲錦書道,“迪瓦沙稱王,就是坐實了他的罪行,想要反抗他的人更會蜂擁而起。趁這個時候在王城裏散佈一些訊息,大王子估計什麼時候會到?”
“還有兩天,差不多。”回輪東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