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九章 相互之間的提防
言雁在發現他越說越流利的時候,那十分自豪的笑容讓雲錦書覺得有些不適。
但他並不為言雁,而是為自己。
做自己這樣的身份,欺騙別人是家常便飯,本來也不該有愧疚和羞恥,何況是對敵人。然而云錦書並非沒有受過禮義廉恥的教誨,經緯院中太傅們關於做人的本分準則,依然刻在他的腦海。
還有京城裏那個說話不怎麼過腦子,總是心直口快卻又善解人意的小傢伙,讓她說句謊話,一定非常非常困難吧。
雲錦書承認自己愧疚,無比愧對所有真誠相待的人。
可此時此刻,他別無選擇。
“怎麼了?看呆了?”言雁見他總是不說話,拿鞭子在他的馬屁股上抽了一把,“你多久沒進城了?”
“從征戰開始,也有許多年了吧。”雲錦書正經答道。
達沓國的王城,熱鬧程度還不及大皋朝一般的城鎮,城本身不大,圍著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消失的湖泊而建。站在外面的山丘上往下看,就能看到城的全貌。只要進了城,就可以無時無刻抬頭看見不遠處的王宮。
聽說真的有過達沓王城被黃沙吞沒的歷史,而王城每過二三十年就需要搬遷一次,因此城市的規模確實不易過大。
相比之下,託玻國雖然也有大量的遊牧民,但因地處高原,有著一片相對穩定的水土,反而不用常常搬遷,因而也在百年內修建了非常宏偉的宮殿群和星羅棋佈的城鎮。
言雁自顧自的有說有笑,雲錦書偶爾搭一搭腔,注意仍在周圍。
畢竟他們同行的人裡,還有一位需要仔細觀察。
雲錦書發現了,對方也正在觀察自己。
達沓王的王子,回輪東。這一路過來,他都在細細追索每個人的來龍去脈,雲錦書之前一次紮營的時候,纔剛被他拉過來問長問短,簡直像京城查戶籍的戶部差役。
好在連笳拉貢旗的人並不願意理他,所以回輪東大部分時候是碰的一鼻子灰。至今還沒融入到連笳拉貢旗為主的這支隊伍裡。
換到雲錦書這裏,儘管沒有拒絕他的詢問,卻也早就準備好了一套說辭,這套說法除了在言雁那裏商量好的“略有區別”,在別的人面前都完全一致。就算回輪東抓起別人來問,也是會得到同樣的回答。
但回輪東從那次敗仗之後就得了疑心病,看每個人都是一副重點關懷的模樣,而且他顯然長期沒有睡好,黑眼圈從相對白皙的面板下面透出來,顯得十分憔悴。
怪了,自己這段時間也沒有再潛入他的帳篷說悄悄話呀。
雲錦書最近常常擔心他猝死在路上,還偶爾往他喝的湯里加過一些補藥,不知道他喝出來了沒有。
“我覺得他快死了。”言雁不知怎的聊到這兒,毫不留情地惡意揣測著。
“你希望他死了的好,還是不死的好?”雲錦書莫名好奇。
“還是別死了,還得給我們說好話呢。”言雁有點擔心地道,“可是我又覺得,他未必會講信用,說什麼好話。”
“那就去敲打敲打他。”雲錦書提議。
言雁看向前方騎著高頭大馬卻弓著背沒什麼精神的賴合耶。
“不是讓他去。”雲錦書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是你去。”
“為何我去。”言雁不爽,“我討厭那隻狼崽子。”
“因為你如今代表了連笳拉貢旗。”雲錦書說。
言雁臉上微微見紅,困惑道:“我?代表連笳拉貢旗?”
“因為那場仗雖沒有勝利,但是你全程參與,又‘解救’了回輪東王子。”雲錦書解釋道,“回頭天狼王問起來,也是要聽你交待始末,所以你不代表連笳拉貢旗,誰來代表?”
言雁聽了這話有些竊喜,但也不好意思就這麼認了,勉為其難道:“那就我去吧。想想別人也都不行。”
列隊中他們斷後,往前是賴合耶,再往前纔是回輪東。
從之前帳篷中聽到那詭異的低語聲之後,他就一直想要挖出來那個說話的人究竟是誰。首先懷疑的自然就是言雁身邊的人,之前觀察來看,跟言雁走得最近的,只有那個阿蘇勒。
他問了很多人關於阿蘇勒的來歷,但是沒有幾個人願意回答他。他想知道這人什麼時候來的營中,什麼時候接近的言雁,這群武夫竟然一個都想不起來。好像阿蘇勒一直都在,作為一個平時話並不多,做事很勤快的小子,從來都不起眼。
而阿蘇勒本人則很老實,說了是連笳拉貢旗出征前被編排進來的,小時候在大葉支部,有些那邊的口音。回輪東查過之後,連笳拉貢旗確實也曾收攏過不少的其他部落成員,大葉支部復仇心切,一直分散人員在各部出征大皋,很難追蹤來源。
甚至回輪東自己的人裡也有早年同為大葉支部的,一樣判斷不了來頭。
至於跟著言雁,倒也有一陣子了,但不算太久。阿蘇勒和言雁相處的時間,都不如和營地裏其他男人相處的時間長,感情上面很難說。而且他的聲音,和夜裏那個人的聲音完全不一樣,口音也根本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