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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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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六章 太子說話總扎心

    果然人在脆弱的時候,最容易失去防線。

    小公主不是不信任自己,只是自己在她眼裏永遠都是高高在上的師尊,礙於威嚴,不敢逾矩。

    但是嶽清歡知道她的靈魂是個已經長大的女子。

    縱然這樣的身體限制住了所能做出的行為,但對待她究竟無法像對待平常孩子那樣。有時候想到雲錦書或許會回來,這小公主就要義無反顧地離開摩天塔投入那天殺的混世魔王懷裏了,還覺得有些難以接受。

    想著,嶽清歡揉揉初月晚的後腦,屈膝蹲下來抱住她。

    “別怕,都會過去的。”他輕輕拍著初月晚的後背。

    只是那個人,最好還是別回來了。

    ……

    對前線的事情從來都是揣測,覺得倒也無所謂,可結果真的到了以後,就有點難以接受了。

    雲皇后本是堅持要找屍體的,現在也不找了,回椒房殿去跟自己的閨女抱頭痛哭,老皇帝自然是急急忙忙跑過去陪母女倆,那模樣看起來可能得跟著一起哭,像死了自己的親兒子或親弟弟。

    初永望站在寢宮門口看著父皇的車馬駛入層層疊疊的宮牆,心裏有點複雜。

    縱然在這種緊急關頭,父皇還記得來看自己一眼,安慰幾句,他覺得像做夢一樣。

    雲錦書是他自幼摯友,從小看大的弟弟,現在死訊傳來,他卻有點懵了,不知道是悲傷還是困惑,又或者已經有點傻住了,竟然沒掉一滴眼淚,許久沒反應過來。

    雲錦書會死?

    他頑強到那種神鬼不懼的地步,會死?

    初永望愣了很長時間才明白過來,自己是根本不信。

    “屍體找到了嗎?”他問過賈晶晶,賈晶晶搖頭,只說找到了戰甲的殘片。

    “那樣不能證明他死了,一定是被打得丟盔棄甲跑掉了吧。”初永望不知道在嘲笑著誰,只顧著反駁,“他那種人當了逃兵都不會死的,對吧?”

    賈晶晶生怕他情緒起伏太大,傷了本就沒好利索的身體,只能一味迎合。

    但是這樣與其盼著雲小公爺活下來,倒不如接受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京中的事情總要繼續,不能留著一個空缺給個生死不明的人。

    至少現在,他們必須把雲錦書從這份計劃中抹去。

    初永望這兩天勉強能自己站起來走動,但稍微一大了喘氣還是會身上疼得要命,他只能扶著走兩步就坐下,歇一歇。

    “這下有的人要高興了。”初永望讓賈晶晶扶著,坐在床邊。

    “太子殿下,或許現在,有些人的狐狸尾巴就要露出來了。”賈晶晶跪下給他捶捶腿,初永望點頭。

    “今夜把窗子開啟吧。”初永望道。

    賈晶晶一愣:“太子殿下,這……”

    夜裏開窗已經成了東宮的一個暗號,有時候是裘鳴跑進來,有時候是另一個更不好對付的傢伙跑進來,賈晶晶是一個都不想見。

    “有心自然會來的,關上窗戶就防得住了麼?”初永望嘆口氣,解衣臥在榻上。

    ……

    他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忽然覺得一陣潮熱難忍,翻了個身想起來喝口茶,卻驀地撞到什麼東西,沒翻過來。

    他以為自己撞到床了,就著黑抬手摸了摸,沒摸到床欄,卻摸到個人。

    “九兒夢裏想為兄了?”他頭頂上傳來某人不懷好意的輕笑。

    初永望嘆口氣。

    留窗戶是對的。

    “你今日不先把我叫醒,還想不知不覺睡到天亮不成?”初永望撐著牀板坐起來,發覺自己已經被他擠到床裏邊去了,“賈公公呢?”

    “他年紀大了,讓他多睡會兒。”初永年躺著不肯起。

    初永望留意聽了聽,屋裏還有另一個平靜的喘氣聲,便知道賈晶晶確實還沒事。往常初永年來,都會把賈晶晶請出去,不請出去的話,那就是……打暈了。

    “賈公公是年紀大了,下手輕點。”初永望提醒道,“我口乾,去倒杯茶。”

    初永年這才起身,道聲“遵命”,摸著黑去找茶壺了。

    初永望等到他的腳步聲走遠一點,又聽見從暖壺倒水的聲音,馬上伸手在枕頭下摸了摸暗格。

    裡面的東西還在。

    他鬆了口氣,收回手時,寢宮裏驟然亮起一盞小油燈。

    初永年點好了燈,拿著茶杯過來遞給他。

    “明明你夜裏摸得清,為何還特地點燈。”初永望接過茶杯喝一口,溫熱的水流滋潤喉嚨,“不怕外面的人發覺?”

    “發覺又如何?父皇發怒了,我就連夜帶你離開京城,遠走他鄉,去過遊仙隱士的小日子。”

    初永望愣了愣,皺眉:“鬼扯。”

    初永年笑。

    縱然生在皇家,也總有皇子不想當皇帝的。有人害怕,有人嫌累,也有人覺得輪不到自己頭上,這都不算不想當,只是不敢。

    真不想當的,是唾手可得,有力無心,這種人少,但總是有。

    但初永望絕不是。

    生下來就是太子,也從小就想當皇帝,初永年瞭解他,不管是爲了什麼樣的目的,他一直在很努力地證明自己可以做個好皇帝。

    爲了志向抱負、爲了自己的享樂,都不是,初永望想當皇帝僅僅是因為責任,不坐到龍椅上,他就永無寧日。

    初永年還是第一次知道有因為恐懼而想做皇上的人。

    讓他拋棄這一切去過閒雲野鶴的日子,他寧可死在奪權的路上。

    “如果讓你不再怕了,你還會想要那個位置嗎?”初永年想道。

    初永望喝完茶坐在床邊等著例行公事,卻遲遲不見他過來,有點困惑。

    “你今天不會是來找我相面的?”初永望覺得蹊蹺。

    “九兒跟為兄說話,能不能不要總是帶著刺兒。”初永年捏了捏他的耳朵。

    初永望翻了個白眼。

    “我今天什麼都不做。”初永年說,“就是來看看你。”

    “那你該不是要做什麼壞事,來見我最後一面的?”

    “或許,你可以把今夜當做一個警告。”

    初永望聽罷頓時真的警覺起來,他抓住初永年的手臂,將他拽上了床。然而這麼一倒,初永年沒怎麼樣,初永望自己先摔到了傷口,疼得抽了口氣。

    初永年腳步不穩撲倒在他身上,愣了一下後低頭失笑:“九兒想用美人計套出來我的打算嗎?”

    初永望本來是想直接把他拖過來的,忘了自己身上有傷什麼都別想敢,難堪地捂住臉。

    看著他這樣的委曲求全,初永年不知道自己心裏究竟是怎樣的感覺。

    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差點要說出來,馬場那天所有的安排自己都知情,包括裘鳴的行刺。

    只是他也沒想到,應該去刺殺父皇的裘鳴,竟然能對初永望下手。

    他更沒想到初永望會衝到父皇前面去。

    你不是怕那個連親兒子都殺的暴君麼?只要沒了他,你還有什麼好怕的?

    難道做個不用滿足父皇要求的閒人,也不夠嗎?

    還是說要真的控制住你,根本不在於父皇。

    “求我。”初永年拉開他的手,“求我放過皇后和小裕寧。”

    初永望頓時顫抖起來:“為什麼對她們……”

    “噓……先別管那個,求求我就行了。”

    初永望恐懼下的模樣可憐又可疼,初永年覺得他這副模樣尤其美,只是不忍心總是看見。

    可他從小到大,總是這副樣子。

    這個太子當得,未免也太憋屈了。

    再逼他只能讓自己難受,初永年快要放棄了,卻聽見初永望小聲說道:“求你……放過母后和裕寧。”

    初永望攥住他的衣襟,咬牙乞求:“求你,無論做什麼都衝我來,不要對她們下手。”

    啊,知道了。

    他的恐懼,全部都是爲了他的母后和妹妹。

    初永年有點失落。

    永遠都是那兩個人。

    “好吧。”初永年答應了。

    他捻下床帳上的一顆珠子,朝著跳動的油燈火苗飛去,瞬間燈光熄滅,寢宮再次籠罩在黑暗裡。

    ……

    第二天,睡得懵懵的初月晚被鄧氏從床上拎了起來,閉著眼睛穿好了衣裳,芙蕖架著她墩在鏡前梳妝,寒香拿了點心塞進她嘴裏。

    初月晚閉著眼睛嚼嚼,嚥了。

    也不知道啥事那麼着急,感覺天還沒亮似的,平日去摩天塔也用不著這麼早起來啊。

    昨天晚上為小舅舅的事情哭了半宿,父皇母后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初月晚以為自己魂要飛出去了,再睜開眼睛不曉得會是哪一世,乾脆就這麼坐著,直到聽見了芙蕖在小聲叫鄧姑姑和寒香。

    “嗚……”初月晚揉揉眼睛。

    “小殿下醒了?”芙蕖給她弄好頭髮,俯身抱了抱她軟綿綿的身體。

    “嗯嗯。”初月晚點頭。

    “今日皇上剛一醒就叫小殿下,劉公公就趕緊叫咱把小殿下送去宸極殿,讓皇上好安心。”芙蕖解釋道。

    “父皇又夜驚了?”初月晚一下子醒了過來。

    芙蕖點頭,不過這算夜驚還是晝驚呢?

    最近皇上的確有些龍體欠安,經常夢裏叫人,也常常驚悸睡不踏實。大國師說有股妖邪纏著,皇上龍體敏感,能察覺到迫近的危險。剛剛纔出了馬場行刺的事情,雲錦書的訃告又到,因此覺得和刺客及其他黑幕有關,於是先點了香在屋裏,又佈置了法陣。

    但大國師說,皇上只是能察覺危難,法陣可以驅邪卻不能防人事,所以最重要的還是要加強兵力布控。

    皇上現在也有些糊塗了,據小道話說,上朝時大臣說的話他剛聽過就記不得,要聽幾次,還是不明不白。

    於是各種大逆不道的流言蜚語,也開始在京中暗裏頻傳。

    皇上年輕時身體尤其康健,上了點年紀,頭腦也十分清楚。現在這病卻來勢兇猛,短短几日就見不適,不免讓人覺得古怪。太醫院查了又查,依然不知道這是個什麼情況,除了中邪,還沒有給出個皇上自己滿意的解釋。

    好在現在糊塗也罷,驚悸也罷,皇上都沒有嚴重到不能自理事務的程度,倒不如說身邊這些人眼裏,覺得皇上比以往更精明瞭。

    也可能是他更多疑了。

    但對於椒房殿諸位而言,皇上再怎樣大的病,只要把雲皇后和小公主往他身邊一擺,他就能瞬間痊癒,活蹦亂跳。

    於是椒房殿忙忙碌碌,把初月晚打扮好了,抬上軟轎送到了宸極殿。

    老皇帝已經起了床,披著龍袍在床邊坐著跟劉存茂生氣,一面數落他:“折騰什麼?晚晚三更才睡,朕不過做夢夢見了隨口叫一聲,你們就趕著把她弄過來,要是再驚著晚晚,看朕不打你個老東西!”

    雲皇后在旁陪著哄皇帝,也不敢說太多話,畢竟要把小傢伙叫來,劉存茂是得了她的首肯的。

    “老奴太心急了,老奴有罪,皇上消消氣,消消氣。”劉存茂跪在旁邊給他捏捏腿捏捏胳膊,一面盼著小救星趕快過來。

    他運氣倒不錯,腿還沒來得及跪疼,門外就喊“裕寧公主到”了。

    “父皇母后!”初月晚小跑登場,老皇帝輕輕踢了一腳劉存茂,讓他到一邊去。

    “晚晚這就給人叫起來了,沒睡好吧?”老皇帝抱起她拍拍。

    “哼哼……”初月晚故意撒著嬌道,“父皇父皇,晚晚做了不好的夢,晚上醒了好幾次,都睡不著了。可是又不好意思來見父皇,心想父皇還得睡呢。”

    “父皇這不是也沒睡麼。”老皇帝馬上被她拽走了話題,“晚晚做了什麼不好的夢?”

    “鬼鬼怪怪的……好嚇人。”初月晚往他懷裏一鑽就瞎編,“還是父皇身邊好,父皇這麼厲害,肯定能把鬼都嚇走。”

    “對對對,父皇把欺負晚晚的鬼怪都嚇走。”老皇帝拍撫著她道,“晚晚要害怕,就在父皇這兒睡吧。”

    “嗯。”初月晚點頭。

    劉存茂等人剛還擔心老皇帝怪罪他們折騰小公主,初月晚一來,幾句話就把危機解除了,都不由得暗暗抹了把汗,心道小公主果然是福星天降,拯救蒼生啊。

    跟著來的芙蕖應順則有點懵了,這一晚上雖然不長,小公主可明明睡得挺香啊,他們還奇怪小公主是哭累了還是小公爺託夢了,明明出這麼大事兒還能睡得四仰八叉,叫都不醒,拎起來也不睜眼,在轎子上還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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