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三章 帳內鬼魅的低語
本來人手就不夠,殺得越多,他們的力量越薄弱。
聰明一點的人知道這種時候應該拿下對方首領的信任為先,發號施令可以暫時交給軍隊更熟悉的人來做。自己一定要牢牢將決策指揮抓在手裏,不能出現內部離心。
然而回輪東太急了。
崇尚武力的達沓人,崇尚的是光明正大敵對廝殺,而不是打著身為主人的旗號在宴席上斬首戰友立威的暴力。
他們是會復仇的,種子種在心裏,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發芽。
對此雲錦書覺得,或許是回輪東平時就不怎麼受到重視,經常遭到打擊欺侮,導致他對反對意見會如此敏感。
在王宮被比自己高貴的人欺負也就算了,到了外地還要被自己平時瞧不上的邊緣小部落的人嘲笑。
回輪東不炸毛才見了鬼。
“小孩子。”雲錦書心裏不由得感嘆。
他此時,已經在回輪東的帳篷裡了。
藏帳篷這種事,容易得有點無趣。
他沒事就在各個帳篷裡竄,尤其是翻一翻有沒有有用的戰報書信之類的,但是帳篷是進去了,找東西並不是很順利。賴合耶沒有什麼秘密,戰報和規劃圖也沒有一個明確的結果出來,看了也是白看。
多多少少知道他們會從什麼地方進攻,也是言雁告訴自己的。
但是回輪東,應該會有些不同。
或許達沓王給了他任務,又或者他錯以為自己身負重擔,因而做了更詳盡的規劃。
雲錦書就站在帳子後面等,回輪東很快就從外面回來了,看起來像是如釋重負,終於喘了口氣。
也的確如此。
回輪東還是第一次領兵。
父親把自己派出來,他完全在意料之外,甚至喜出望外。他想到過會有些難處,而且提前在腦子裏模擬過很多次如何殺雞儆猴確定自己的領導地位,然而實施起來還是忐忑不安。
他直到現在進了帳篷也不敢睡,一直攥著短劍踱步。
若是那些人不服管教,半夜偷襲呢?
那些人看起來根本沒有接受他的決定,走的時候的眼神依然個個血氣衝頂,帶著殺意。
回輪東隱約覺得自己闖禍了,但是他沒有後悔,若是自己在這裏出事,那麼便也證明這群人本就不夠忠誠,應該除掉。
他邊想邊按著胸口平復心跳。
“他們不敢。”回輪東閉著眼睛對自己說,“相信你,相信明天的太陽會升起來。”
他默唸著踱步,突然感覺屋裏一黑,猛睜開眼睛,什麼都看不見。
“來……”他剛要喊,便覺刀尖懟在了舌頭上。
帳篷中的燭光熄滅,沒有半絲月光能透進來,他甚至聽不見腳步和呼吸聲,不知道對方是在自己面前,還是在自己身後。
那刀尖輕輕地點著舌頭,像被蜂針蟄了一下,麻了之後纔開始痛。
“出聲的話,割的就不是舌頭了。”雲錦書提醒他,“知道外面的人,多希望你死嗎?”
回輪東聽這人說著一口流利標準的達沓官話,頓時心中恐懼。
為什麼連笳拉貢旗裡會有這種人?
他再緊張都知道,面對一個可以潛伏進來行刺自己的人,自己帶來計程車兵根本來不及趕在刀刃割喉之前來救自己。
他選擇答應,點頭表示自己不會呼救。
“你是什麼人?”回輪東小聲問。
“聽我的話你就該知道我是哪裏來的人。”雲錦書不明說。
“你是父王派來監視我的?”
“你覺得是,那就是。”
這種模稜兩可的話術會讓本就多疑的人更沒底,回輪東已經是驚弓之鳥,幾乎產生了任何風吹草動都豎起雞皮疙瘩的本能。
既然對方沒有說一定是父王派來的,那麼問他證明身份就毫無必要了。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回輪東試圖反客為主,“有的中原人,說達沓官話也說得很好。”
雲錦書有點驚喜,繼續道:“如果能活到明天,你可以在這個營地裏找找‘中原人’。”
他的聲音像鬼魅在低語,回輪東咬牙忍著發抖,他恐懼的並不是死亡,而是未知。
不知道自己會死在什麼人……什麼“東西”手上。
“不要我做什麼?你為什麼來找我?”回輪東質問。
“我是來發出警告的。”雲錦書說。
“替連笳拉貢旗嗎?”
“當然不是。”
雲錦書懶得跟他玩猜來猜去的遊戲,說道:“我是來提醒你,別跟那個小姑娘過不去。”
“那個小姑娘?我只看到一群比男人還兇的老孃們兒。”
“哈,她要是知道你這麼說,估計會高興吧。”
回輪東仔細回想了一下,道:“我想起來了,是有個小丫頭,為什麼?”
“我看上她了,別碰。”雲錦書將刀尖在他肩上拍了拍。
“我又看不上她!”
“她是天上的星星大草原的翡翠河,閃閃發光,你有什麼資格看不上她。”
回輪東氣到想笑:“你大半夜來威脅我,就是爲了對一個現在根本聽不見的人表達你的愛意?”
雲錦書繞著他走:“男子漢大丈夫,有什麼不能說的。她現在聽不見,以後也會聽見。她想要什麼,我就替她做到,她想要你的人頭,我也替她取。”
說著,那彎刀內側捲上回輪東的脖子,冰得他一抖。
“我不會招惹她的!”回輪東怒道,“問題是她會不會來招惹我?”
“那也是你勾.引的呀。”雲錦書說,“你長得跟個細皮嫩肉的中原人似的,女人都好你這口。”
“媽.的,我躲著她成了吧!”
回輪東氣急敗壞:“我長這樣我能決定嗎?今日我都把她部落的人殺了,她看上我才見了鬼!死變態……用這種無聊的理由辱沒我,我是天狼王的兒子,我要殺敵報國,誰稀罕什麼兒女情長,只有你這樣的……”
他忽然發覺不對,摸了摸脖子,又把手顫抖著探出去晃了晃。
那彎刀,不見了。
“你走了嗎?”回輪東在帳中摸索著。
沒有回聲。
他半天摸不到人,急忙抓著帳篷邊要去點燈,突然帳篷厚重的毛簾子掀起,狂風撲在他臉上,將他嚇倒。
回輪東驚慌從地上爬起來,兩片簾子在狂風中飛舞,微弱的月光照著帳中地毯,卻沒有任何來往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