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地裏開了塊空地，豎起一根長杆。

    既然說了要爬杆子試試，言雁自然不會認輸，雲錦書也沒逗她，當真就決定了這麼一個臨時的比試。言雁一呼百應，營地裏計程車兵都躍躍欲試。

    言雁拔了一根骨簪下來，戳在那杆子頂上作為奪得勝利的信物。幾個身粗體壯的男子將長杆支起來，用繩索和木樁固定在地上。這杆子是搭帳篷備用的，平日裏也有時候被架起來曬肉乾，可謂物盡其用。那木杆是沒有枝杈可落腳的，因曬過肉，上面還有些肥油，很是光滑。

    雲錦書站在下面看他們忙活，倒沒有作為比賽提出者的熱情。

    他只是想看看這些達沓人都有些什麼程度的本事罷了。

    攀爬城牆和爬杆子不可相提並論，爬杆子可以借住手腳的交錯攀附來發力，環抱杆子也可以協助雙足攀登。然而城牆是一個直立的平面，外牆上用鉤爪抓住牆體，那麼全身都壓在工具上，一旦抓不穩，連滑落的機會都沒有，唯有背朝下墜地。

    但是這沒什麼，如此一來，這些人的體力如何就都在預計之中了。

    他告訴言雁，這不僅僅是他們之間的比試，所有人都可以參加，當做即將出徵之前的試膽。言雁將話傳出去，果然得到了大多數人的響應。

    達沓人並不都這麼傻，但傻的人多。不是因為他們腦子不好，而是因為沒見識。

    廣闊的大草原，地廣人稀，他們的生活充滿了和天地萬物較量的智慧，卻缺乏和人鬥爭的經驗。

    偏偏人心是比天地險惡萬分的東西。

    雲錦書不曾憎恨過達沓人，他從前只覺得打這場仗有用。父親和史書告訴他邊境無休無止的騷亂和黎民之苦，他覺得自己應當去替大皋朝討還血債，建功立業，然而那些畢竟還是離自己太遠了。他無法憎恨暫時沒有和自己產生惡劣交集的人，然而......若是京城中的事都是達沓與叛賊狼狽爲奸，那麼這仇就算結下。

    他正想著，那杆子立穩了，人們叫囂著誰來做第一個。

    人人都在搶頭籌，達沓人在這方面著實有膽，不過言雁曾經和雲錦書講了個事，說有個人明明害怕卻非要爲了證明自己的能力，硬著頭皮跟著別人打結，結果被一條沙子裡的蛇嚇破了膽，躺地上抽了抽就死了。

    言雁講完故事哈哈大笑，但云錦書沒覺得好笑，只是撇了撇嘴似笑非笑的模樣，新長出來的鬍子蓋著嘴唇，只看得見一小排牙齒。言雁說他從來都笑得放不開，雲錦書說自己在牢裡被人打碎了牙，張不開嘴。

    “上！上！上！”

    呼喊聲將雲錦書叫回當下。

    言雁脫了厚重的外袍，甩向身後。她回頭看著雲錦書，似乎在向他挑.釁。

    雲錦書向她比劃了一個“請”的手勢。

    “慫包。”言雁輕笑一聲，將頭髮挽起來紮緊，擼袖子就要上。

    “你們在幹什麼？”

    人群裡忽然安靜下來，攢動的人頭裏讓出一條路，雲錦書不回頭也知道是誰來了，默默坐在人堆裡不言語。

    言雁正在興頭上被人攪局，不滿道：“哥，你來做什麼？”

    賴合耶怒目瞥了她一眼，問旁邊的人：“這是做什麼？”

    “言雁公主說要比賽爬杆子。”旁邊的人迅速答道，“兄弟們都想試試。”

    賴合耶仰頭看了一眼杆子頂上的骨簪，皺了皺眉。

    “看什麼看，你能爬上去？”言雁叉腰大聲問。

    賴合耶這體型爬上去是有些吃力，杆子本就不算很粗，立起來晃晃悠悠，爬上去定是件危險的事。

    雲錦書貓在人群裡道：“言雁公主別為難了，統領還要領兵攻城，這杆子不穩，摔了可怎麼辦？”

    “他？他爬都不敢爬！”言雁毫不留情。

    “你......！”賴合耶頓時來氣，黝黑的臉皮裡面透著紅，“你小瞧我！”

    雲錦書竊笑。

    別的人或許只是單純，賴合耶是真的蠢。

    他馬上就要帶兵出征，可現在還喝多了酒被人忽悠著爬杆子，不摔他摔誰？

    而且達沓人是不會勸阻的，煽風點火讓他彰顯自己的統帥雄風纔是常態，不出意外的話......果然沒有出什麼意外。

    已經有人站出來替賴合耶說話了：“言雁公主，我們統帥自然是能爬上去，他還要第一個爬上去！”

    賴合耶酒勁兒上來，罵罵咧咧地讓言雁讓開，擼起袖子挺著肚子就走到杆子前面。

    之前在大帳中跟著他一起的參謀們也面帶醉意，其中也有一兩不願讓賴合耶冒險的，可在這種情況下也不敢出來說話。

    言雁撇嘴讓出自己的第一位置，先在人群最前面看著他要怎樣爬。周圍人幾乎沒有露出擔憂的神色，似乎在他們這裏並不存在爬不爬得上去，只有敢不敢而已。

    賴合耶摩拳擦掌，一隻大手抓上杆子試了試，有點油膩，很滑，並不好施力。

    “可以用些工具。”雲錦書走到言雁身後，小聲對她說。

    “怎麼，你也不相信他能爬上去？”言雁笑著回頭。

    “我是覺得沒有工具，沒人能爬上去。”雲錦書說著，將一根打了結的繩索遞給她。

    言雁疑惑地接過那根繩子。

    “你們爬城牆也不可能赤手空拳，既然是試煉，那就做得像樣一點。”雲錦書說，“不過你可以這麼說......”

    他在言雁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言雁點頭。

    賴合耶在杆子下看了一圈發現沒什麼地方能下手，明知道這樣幾乎爬不上去，卻礙於臉面和過度自信覺得可以一試，他開始壯膽似的舉起雙臂高呼，讓周圍人都給他喝彩鼓勁兒。

    言雁拿著雲錦書給的那根繩子走向他，簡單交代了幾句，賴合耶本想拒絕，但有這東西顯然要方便多了，正猶豫著，言雁便舉起繩子來說：“我哥從前就是部落裡兇猛的狼！只是爬個杆子不能把他難住，今天要捆住他的雙腳，讓他纏著繩索爬這個杆子！”

    “你什麼意思！？”賴合耶抓住她的手腕，“你在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