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五章 好人得不到好報
想要以一介布衣的身份進入大皋朝尤為尊崇的巫祝之門絕非易事,而嶽清歡懵懵懂懂,只想著有朝一日能夠參破天機奧妙,在旁人聽起來簡直是天方夜譚。
剛剛離開山村的他,除了一手製藥的本事以外再也沒有什麼長處。連自己的生計都無從保證,卻處處詢問他人如何能夠與真正懂得巫祝道理的大師相見,善意的人們給他推薦了許多知名寺院,可是沒有一個在他知道的地方。
嶽清歡從那時開始意識到,自己的第一步並不是神殿,不是講師的蓮花座,而是下一頓飯。
那時候他的名字也不叫做“嶽清歡”,他不姓岳,也沒有名字。
“這世上,竟然還有人沒名姓的麼?”初月晚不懂。
“窮苦人大字不識,哪裏來的名字。”嶽清歡笑著說,“至今依然,很多地方杳無人煙,一個村子攏共不過幾十口人,好一點的,共用一個大姓,祖上或是一家人。差一點的,便隨口叫點什麼,分得出來誰是誰便足夠了。除了身邊一輩子僅有的幾十人,沒有人在乎他們姓什麼,叫什麼。”
初月晚輕聲慨嘆著,果然外面的世界之大,自己不知道的還太多了。
“那麼沒有名姓的人,如何稱呼呢?”初月晚問。
“阿貓阿狗,老大老二,花草石頭,看見什麼,就叫什麼。”嶽清歡答道,“那些地方的人,生於草木間,也同於天地。”
“倒也不錯。”初月晚道。
嶽清歡笑笑。
他當年進城後,那城也不過是一個小縣城。但在他的眼裏,卻格外大,人也那麼多。他從未見過那麼熱鬧的場面,於是和眾人一起圍在街上看雜耍看得過於投入了,回頭人散去後,他身上僅有的一點盤纏,已經不見蹤影。
好在,手頭還有一兩塊碎銀子,幾個銅板。嶽清歡想先尋個地方住下,便一路朝裡面走,很快要到宵禁的時候,天都黑了下來。他依然沒有找到何時的住處,不是人員過於複雜,便是價格太過昂貴,他頭一次發現,找個落腳處也這般困難重重。
街邊燈火闌珊,他幾乎看不清前面的路,可就在路口,有一對衣著貧寒的母女正站在那兒,見他過來了,馬上迎面走來。
“我丈夫出來賣貨,好幾天沒有回家了,我們母女倆在家裏吃不上飯,出來找他,卻怎麼也找不到人。現在身上一點銀錢也沒有,又無親人投奔,孩子餓了兩天,快要撐不下去了,好心人,求求您給幾個銅板,打發我們娘倆喫口東西吧。”
那女人這樣苦苦哀求,嶽清歡不禁心軟,摸了摸身上,也找不出多少錢來。
母女倆看著年紀不大,小孩子才四五歲的模樣。嶽清歡自己也還要找地方住,實在沒有多餘的錢給他們,便估摸著一碗麪或餛飩的價格,還有另尋住處的費用,將一塊碎銀子給了她們,讓她們去吃東西並避避風寒。
那娘倆千恩萬謝地走了,嶽清歡手裏只剩下一小塊碎銀,幾個銅板,這是他從家裏帶出來最值錢的東西。原本小山村就窮苦,出去採藥買藥,換不來多少錢,這次出來,他已經將自己十幾年的積蓄都拿了出來。
但是命運不就是如此麼,前世的債需要今世來償還,若今世過得辛苦,那便是已經在慢慢地贖罪了。來拿走錢財的人,必定是前世自己虧欠過的人。
如是想,雖然艱苦,卻也覺得情有可原。
行善積德為後世,這是曾經那個山村裏教給他的規矩。
他還有一點碎銀,足夠找個差不多的客棧湊活一晚,明日再去尋生計。
嶽清歡接著走,還有一刻鐘就要宵禁了,再找不到住處,被巡邏的官差抓到,就要送衙門鞭笞二十。
他匆匆行進,卻人生地不熟,走進了沒有光的小巷道,迷了路。
走了片刻,聽見遠處打更,嶽清歡便知道已經宵禁了,自己沒有辦法再回到大道上去,不然一定會被巡邏發現。他只好繼續往小巷深處走,想著若實在不行,只好在街邊對付一晚,跟乞丐一樣過日子,也好過遭受賊寇侵擾時的水深火熱,他沒有氣餒。
走著走著,前方傳來了輕微的女子抽泣聲和男人的話音,嶽清歡走進去不遠,看清了那邊的人,才發現那哭泣的女子竟然就是今日自己在街邊看見的女人。
“狗娘們兒!他給了你一塊銀子啊!你是不是傻、不知道把他騙進來!他身上肯定還有錢!媽的你個混吃混喝沒事幹的臭表子!”
“可是……可是那人穿得很破,不像有錢……”
“沒錢的人會出手就施捨給乞丐一塊銀子嗎?!是他媽他瘋了還是你的姿色夠這個本兒?”
“對不起……對不起……啊!”
“有個屁用!到手的鴨子飛了,今天你跟那個小崽子誰也別想吃飯!”
耳光聲迴盪在寂靜的小巷。
嶽清歡懵掉了。
這個女人不是沒有找到她的丈夫,也沒有任何認識的人在城裏麼?那個男人是誰?
而且聽他們的話,似乎那男的是要把他騙進來搶錢的。難道他們是一夥騙子麼?可是這個男人如此粗暴地對待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連土匪都不會這樣對自己的同夥。
那孩子呢?再餓著可不……
嶽清歡尚未反應過來,那邊遠處的人猛地轉頭髮現了他,那男的五大三粗,扯著女子的耳朵吼道:“看什麼看!再看挖了你的眼睛!”
那女子哭哭啼啼,忽然也看見了嶽清歡,頓時驚道:“他就是今日給我銀子的!”
嶽清歡嚇了一跳,那男子頓時將女人丟下,朝嶽清歡走上來。嶽清歡回頭想跑,可背後是一片漆黑,此時又能跑到什麼地方去。
那男人走來輕易便將他扭住,讓他把錢叫出來。嶽清歡別無掙扎的能力,只好將身上最後的銀子和銅板也都給了他,那男人依然不信他,將他衣服翻了個遍,真的沒找到。
“媽的晦氣。”那男人見他好欺負,便懶得再糾纏,將他丟在地上踹了一腳,吹吹從他身上搶來的那塊碎銀子,揣起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