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三章 唯一知道真相的
“為師想了想,的確很多事要慢慢交到你的手上,不能讓你遊離於摩天塔如此重要的事情之外。”嶽清歡溫和一如既往。
“師父要將事情交到裕寧手上,那師父呢?”
“為師自有去處。”
初月晚怕他要走,露出不捨的神色。嶽清歡並不說明,將弄好的香丸放下,叫著她一起去後山散散步。
現在的後山鬱鬱蔥蔥,櫻桃樹的枝葉幾乎佔據了山路。嶽清歡走在前面,初月晚跟在身邊,如今初月晚已經長高很多了,卻還是剛剛到師父胸口。
嶽清歡待她上山,走到一處寬闊的石洞前,初月晚見那石洞前面的樹上掛滿了紅綢和鈴鐺,便知道這裏一定有驅邪避患的法陣,絕不是一般荒野的洞窟。
“這裏是為師閉關的地方。”嶽清歡說著示意其中,要領她進去看看。
初月晚在外面覺得溫暖,可一近了石洞,就渾身一陣寒涼,雞皮疙瘩都立了起來。
“裡面太冷了,給公主披件裘。”嶽清歡示意身後跟著的鬆苓。
鬆苓知道他們會走到這兒,一直帶著厚厚的狐裘,這時候正好解下來給初月晚披上。
“師父只穿這麼少麼?”初月晚詫異地看著他那一身飄然單衣,覺得不可思議。
知道師父不怕冷不怕熱,但這洞裡面溼涼溼涼的,比外面的冬天還冷的刺骨,這樣也承受的來麼?
嶽清歡當真神人,不另外穿衣,拂袖便走了進去,絲毫沒有冷的樣子。初月晚披著白狐裘急忙跟上他,兩眼裏都充滿了敬意。
嶽清歡喜歡她這種眼神,尤其求知的時候是這樣,她從不盲目地崇拜一個人,總要有讓她看得起的地方,她纔會眼巴巴地這樣注視著你。
對此嶽清歡一點也不心虛,雖然做人上他不覺得自己如何高潔傲岸,但做事,尤其是在做國師上,他那些能力還算配得上這一眼。
“這裏面有些可怕。”初月晚攥著他的袖口,“師父真厲害,裕寧若是一個人在這裏閉關修煉,約不到半個時辰就要怕得跑出去了。之前師父在這裏一下子待了數月,絕非尋常人可以想象。”
“習慣就好了。”嶽清歡道,“最開始總是有些困難的,後來漸漸地,自己心裏就靜下來了,身體軀殼也不再是束縛。”
初月晚嘗試著讓自己的心靜下來,但是不能。一到了這樣狹小陰暗的地方她便覺得壓抑,胸口像是墜著塊大石頭,要掉未掉的,提心吊膽。
前面的石龕大小正好可以坐一個人,初月晚看見便認出來,一定是往日裏師父閉關時打坐的地方,周圍點著香,周圍環境不怎麼通氣,這一柱孤零零的香恰到好處,將岩石的氣味染得清香,煙氣又不至於嗆人。
“這香要一直點著,像長明燈一樣。”嶽清歡講解道,“這是返魂香,縱然是黑暗之中,地府之下,依然需要有著這樣一點氣息光輝,召喚著徘徊的魂魄。”
“會有魂魄被召喚回來麼?”初月晚出神地看著那香上菸絲。
嶽清歡笑著點了點她的頭頂:“這不就是麼。”
初月晚愣了,仰頭看著他。
“我是師父喚回來的麼?”初月晚驚訝之餘卻又覺得彷彿合情合理。
如果師父這樣的人,一定什麼都可以做到。
“師父召喚我回來,是爲了什麼呢?”初月晚疑惑地問道。
一旁的鬆苓聽著聽著,不禁脊背發涼。
她從前聽到過嶽清歡說起初月晚,說小公主並不是個孩子,她的魂魄已經多出十幾年壽數,且像是從陰間折返回來的。這並不是初月晚的第一世,她記著自己的曾經,記著大皋朝十幾年後的興衰榮辱。
然而這一切竟然是真的?
可這件事,為何大國師從未明明白白告訴過別人,只是用那樣模稜兩可而又虛無縹緲的方式去點撥。
這就是不可透露的天機所在麼?
“鬆苓,”嶽清歡說,“出去吧。”
鬆苓有些錯愕,一時沒反應過來,看著他們二人愣了一會兒,才急忙道歉轉身出去。
這種環境裡面又少了一個人,洞穴中只有他們兩個了,初月晚有些莫名的緊張。
“裕寧若害怕此處幽閉,或可合上眼睛,靜下心神。”嶽清歡引她坐上那處石龕。
“這是師父的位置,我在這兒好麼?”初月晚問道。
嶽清歡搖頭:“遲早有一天,這裏會是你的位置。”
初月晚心頭一陣酸楚。
她不知道自己要怎麼辦,只有照著嶽清歡的說法合上眼睛,輕輕地吐息,讓自己盡力鎮定下來。
“為師從來都知道你不同於常人,但你心性純良,縱然有多一世的經歷,卻仍然像一張白紙。”嶽清歡站在她面前說道,“這洞中的返魂香,並沒有一定要召喚何人的魂魄,卻只有那些餘情未了,牽掛不斷的人,會受到它的感召,主動地回來,了結自己一生未能完成的遺憾。”
這自然不是真的。
那的確是西域取來的返魂香,但是什麼感召,嶽清歡從來沒有覺得應驗過。那些香客的說辭,那些還願的誠懇,在他看來不過是一個算術問題。
許多時候他只是將自己對時局的預判和對棄人的瞭解,算出吉凶的可能程度,給出一個絕對寬泛的判斷,對方自然會主動往這個圈子裏麵跳。
但有的時候,他又覺得很多事情的的確確靈驗了,自己的作為並非只是裝裝樣子。
嶽清歡也不知道自己的話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他有時候覺得神神鬼鬼都是自然萬物的輪迴,規律而已,卻有時候又覺得確有一雙手攪動乾坤。
真的假的,混合在一起,才能讓他坐到如今的位置。
若只依賴於玄學和信仰,發現很多事情是假的的時候,那種愧疚和崩塌的虔誠,會毀掉一切。
每個人都有一生彌補不了的遺憾。
初月晚當然會覺得如此。
人生在世從來沒有處處圓滿的事情,或許在別人眼中算不得什麼的苦惱,在另一個人身上便是重大創傷。
只有自己的感覺纔是最真實的,旁人誰也無法代為解釋其程度深淺。
所以這話百說百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