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章 趁夜飛進窗的箭
他知道對方已經在外面等他開窗等了很久,這時候一個大活人進不來,一支箭還是可以的。
“賈公公,去把窗子關上吧。”初永望說。
賈晶晶起身,趕快去把窗子合上了。
開關是訊號,今夜他不會回信了,此舉是送客。
從前東宮沒有這麼嚴格防禦的時候,那傢伙總是半夜三更爬窗子進來,凌晨再偷偷摸摸爬出去回王府。初永望覺得很奇怪,好像應了那些被太傅唾罵的才子佳人故事中偷人的環節。
他低頭看著床榻,從前覺得這麼大一張床,睡著有點空。而他是怕空著的,小時候就愛縮成一團,用枕頭褥子在床上給自己堆砌一個小小的堡壘,只睡在勉強可以伸縮的小區域之中。
待到進了東宮的年紀,已經被訓練——或說強制得可以展開來睡了,但還是不喜歡大床,要在身邊堆上一卷被子,再弄個夠大夠厚的被蓋在自己身上,把床縮窄後才能安寢。
但即便是怕自己一個人空著,也不想有一個外人突然睡在自己身邊,他無法想象那個被卷變成人,尤其是變成某個比自己看起來更需要保護的女人。
他已經沒有力氣去照顧更多的人了,在深夜裏、在孤僻的東宮中,他可以藏起來離開太子的身份,變成九娘也好,縮在被子裡露出恐懼的一面也好,這樣一個淨土,不可容忍他人踐踏。
直到……那個人踩碎這一切,強行霸佔了他身邊的位置。
初永望還是頭一次覺得這張床小了,甚至有點擠。
擁擠到無法呼吸。
想從裡面逃出去,卻像被扣進了棺材板,他掙扎過,但是最終卻如同一隻地鼠,開始享受起擁擠逼仄的洞穴。
他不需要再害怕周圍空出來了,那個闖入者並沒有改變這裏的黑暗和罪惡,而是默默的和他一起擠在這處黑暗裡,分享了他的恐懼和孤僻。
怯懦的九娘不用再藏在帳子裡,他也不用再藏在“九娘”的外殼下。
初永望常年自我分裂的兩個靈魂,在對方眼裏合二為一了。
“太子殿下,夜深了,睡吧。”賈晶晶回來,看見他還在發呆,便整理著床榻扶他躺下。
初永望順從地臥進被子裡,枕下藏著那隻寫滿了禁忌的信筒。
他這次竟然沒有讓賈晶晶去把信燒掉。
自己應該是瘋了。
任何人如果拿到這個東西帶出去,都會是直接毀滅自己和初永年的證據。
但是誰會拿出去?這個寢殿裡,除了自己和賈晶晶,再或者初永年本人,沒人有資格在沒被他們眼睛盯著的時候接觸床榻。
只要對方沒有拿走說出去,就什麼事都沒有。
初永望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竟然覺得那種可能也並非不可接受。
支撐自己繼續活下去的不就是母后和裕寧麼?但是母后和裕寧沒了自己,依然是父皇最為寵愛的兩個人,背後依然有云家,有自己和雲錦書給他們留下的保護者追隨者。
她們不會有事的。
初永望想著想著倒有點釋懷了。
自己要不要堅持下去,似乎不再是那麼沉重的一份負擔和良心的拷問。
他合上眼。
……
總是在床上躺著,要錯過很多事。
初永望甦醒後不多久就儘量爬起來,讓宮人弄了個小輪椅,推著自己出了寢殿,在院中透透氣,見見人。
父皇母后最近很殷勤,聽宮人說,這些天他們天天都要來看看,自然在他醒後也第一時間來了,初永望不知道和他們說些什麼,只是恭恭敬敬地聽著。老皇帝一直要他寬心,任何事情都可以養過傷之後再去做。而云皇后則總是忍不住要哭著道歉,彷彿欠了他兩輩子似的。
如此大的變化弄得初永望有些招架困難。
好在還有小皇妹,初月晚只要過來,兄妹倆不需要說話也可以平平靜靜開開心心待上一會兒。
因為坐著輪椅,現在初月晚就能隨時隨地趴在他膝邊說話了。
“太子哥哥,你聽說了麼?二皇兄出城遇到些事情。”
初永望正拄著臉頰閉目養神,聽見她說到這個,睜開眼應聲:“聽說了,怎樣,這件事裕寧知道細節?”
初月晚點頭:“裕寧今日就是要去摩天塔一趟,再做些瞭解的。”
“此事竟然還和摩天塔有關?”
“是的,二皇兄出城,是因為裕寧的猜測。”
初永望訝異他們倆的關係還居然不止馬場上那點皮毛,一時間不知道是擔心還是放心的好。放心的是他們混熟了,就算自己死掉,也可以用點利益手段之類,將初月晚託付給肅親王府。不放心的是,初永年這種人渣滓連親兄弟都不放過,對裕寧會不會也下黑手。
初永望覺得自己瘋了,放心?放個鬼的心?怎麼可能託付給他?自己死也得把那狗東西拉著一起死。
初月晚哪裏想到他們心裏千層餅似的彎彎繞繞,道:“二皇兄是因裕寧的話出去替裕寧探查的,不想卻發現了些裕寧也沒想到的事情。和假護身符有關,肯定會轉交給摩天塔處置,所以裕寧得去問問師父。”
“哦?怎麼回事,細細說來給本宮聽。”初永望對此倒真的有興趣。
初月晚便將從給初永年透露水塘村莊開始講起,說到父皇提起二皇兄發現造假護身符。
初永望沒想到那個人會爲了初月晚這麼一兩句話而真的挺身走險,不過結果令他也很意外,最後去調查並未發現證據,應該是證據被轉移了。而後利用初永年本就不怎麼樣的名聲,傳出些更引人注意的謠言掩蓋,時間久了自然就會息事寧人。
“裕寧去見大國師,不要說得太多了。”初永望囑咐道,“畢竟偽造護身符不是小事,褻瀆應天大帝,侮辱摩天塔和大國師的威嚴,要辦起來,一定是血雨腥風。大國師一定是不希望見血的,迎面上的話,和實際要辦的事,不能相提並論。”
“裕寧知道了。”初月晚答應著。
當日裡初月晚便趕去摩天塔,初永望送完她回來,暫時不會有人過來了,便在院子中看看竹子,歇一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