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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二章 追查不是過家家

    徵事院乃是皇上專為御史中丞雲大人設立的機構,權力幾乎凌駕於所有執法衙門之上,可謂橫行霸道肆無忌憚。

    雲錦書知道自己這一切都是怎麼換來的,鋪在徵事院地上的不是磚,而是一具具屍骨。他的屠刀對準了權傾朝野的皇親國戚,反而為他自己在民間掙得了幾分為民除害的虛名。不免讓同出身於權貴的雲錦書感到些許諷刺。

    但他從來沒有後悔過。

    從小到大他都秉持著一個原則——只要爲了保護自己的家人,即便是犧牲掉其他任何無辜的人都理所應當。那麼爲了保護家人所做的一切,自然也就是正確的。

    他去邊關殺狼子野心的異族,和他回到京城來殺懷有二心的叛徒沒有什麼區別。

    只要對大皋朝不利,就是對雲家和老初家不利,守住大皋朝的江山,就是要穩固初家和雲家的血脈佔據著皇位。至少在他這一輩,保護初永望初月晚兄妹,不僅僅是血緣上的責任和義務,也是他內心裏絕不可能退讓的底線。

    別人私下裏說他是走狗,瘋魔。雲錦書都知道,也都不在乎。

    做人,本就是件需要天時地利人和的事兒。

    “雲錦書。”

    他聽見前方有人在叫自己,聲音飄忽空蕩,像幽魂遊蕩在寂靜晦暗的廊道里。

    雲錦書已經很熟悉對方的聲音了,原本他覺得這聲音太過傲慢又尖銳,是他不喜歡的女人音色中尤其不喜歡的那種。

    而現在,他覺得應該將“尤其”兩個字改成“最”。

    初素菁老早就看到了他,一直在監牢的欄杆裡面盯著看他什麼時候過來。

    “你準備什麼時候放我出去?”初素菁發現他眼神看過來了,便接著問道,飄忽的聲音硬氣了一點。

    “該招供的東西招到本官滿意了,你就可以出去。”雲錦書隔著十幾步遠跟她喊話。

    “狗官。”初素菁暗罵。

    英俊迷人的某“狗官”不屑地挑了一下眉。

    周圍那些看守察言觀色,紛紛從周圍退下,留出一塊空間給他們。

    初素菁雖然人在牢籠裡,但這一間牢獄除了地方陰暗一些、周圍都是鏤空的欄杆,其他地方的佈置很像一間普通的暖閣。鋪設的木地板隔絕了溼寒,臥具都很齊全,完全不像受罪的地方。

    初素菁在地板上盤腿坐著,十分警惕地盯著他。

    “我在邊關的時候就跟你說過,肅親王府的事情。”初素菁道,“你為什麼不直接告訴你的寶貝公主?”

    “你的確說過,一些。”雲錦書在監牢外席地而坐,“但避重就輕,言之無物。”

    “不是我故意要‘避重’,而是我知道的就這麼多。”

    初素菁說完想了想,道:“若我還是招不出來,你可要將逼供其他人的法子用在我身上?”

    雲錦書:“我若說是,你大概今晚就要自殺了。”

    初素菁:“不,那樣的話我現在就自殺。”

    兩人目光博弈片刻,初素菁覺得眼睛有些刺痛。

    “其實當年的事我也覺得蹊蹺。”初素菁說,“雖說初永年的謀逆已經板上釘釘,我也親身經歷了他明目張膽的大動作,既在背後結黨營私操縱朝綱,又串通託玻勾結達沓。但在他被拎出去砍頭之前,我都不知道他在做什麼。”

    她不喜歡叫初永年“父親”,平時跟雲錦書說話,能直呼大名絕不用一句敬稱。

    可見她心裏對那個人有多麼深重的怨念。

    “我對他還有些印象。”雲錦書說,“他從我記事起就沉湎於聲色犬馬,想來藏得很深。”

    “他在家裏也一樣,我不知道他藏得那麼好,為何非要在自己可以坐享其成的時候突然暴露。”初素菁道,“若是他一直這麼藏下去,熬到你們雲家因為行刺之事被皇上滅掉,現在的皇帝,可就不是初永望了。”

    雲錦書對此事也曾有過後怕。

    當年他在邊關,爲了讓戰事不受影響,他的長官上.將軍賈治將京中一切書信暫扣,謊稱京中沒有任何訊息過來,並不把信交給他。

    所以他是打完大仗兩三個月之後纔看到父親發來的密信,得知裘家之案曝露,雲皇后和太子險些被廢。

    可笑的是在京中的雲家岌岌可危之時,當年的皇上卻封了他一個響亮亮的美名“馳俊侯”。

    雲錦書從不覺得先帝是好人,但也想不到他如此兩面三刀。

    庸君?呵。

    那時他也得知了肅親王的事情,也慶幸自己當時明智,有意進入了賈將軍的麾下,而不是傍靠二皇子的母妃蕭氏一族的將軍。

    邊關從來不是真正的邊遠,朝廷的每一件事都牽著這裏的風吹草動。

    他也是那個時候才真正意識到,人在異鄉身不由己,腦袋系在馬背上、系在萬里之隔的朝堂上,總之就是不在自己的脖子上。

    臨返回京城的前一年,雲錦書撿到了被髮配至邊關的初素菁。

    那時候肅親王府的女眷,除了王妃被賜死,其他的大都充作了官伎,留在京城或者分散到大皋朝其他地方。初素菁則作為唯一的嫡女,雖逃脫死亡和賣身,命運卻並未好到哪裏。

    她空有如花似月的容貌和一身不夠精湛的武功,可押解她的人也不是吃素的,這一路上照樣飽受屈辱,被撿出來拉到雲錦書面前時,已經是半個死人。

    雲錦書收留她,自然也不是大發善心。

    他從一開始就想弄清楚,當時朝廷到底發生了什麼樣的動盪。

    “這件事有那麼重要嗎?”初素菁問他。

    雲錦書的眼神看不出乾坤。

    初素菁猜出來了:“你或許早就覺得無關緊要,只要現在的皇帝是初永望就夠了。但是初月晚非要弄清楚,你纔不得不又跑來糾纏不休的。”

    “時過境遷,既然沒有什麼好翻案的,本官自然沒有興致。”雲錦書道。

    “為什麼這麼在乎她。”初素菁問,“你若在乎她,當初就不該走。”

    雲錦書眼神冷下去。

    “我對你們的兒女情長不感興趣。”初素菁說,“我只圖你說的那一件事而已,若這些沒有必要,我纔不會跟你們玩過家家的遊戲。”

    “你說的沒錯,早知如此,我當初就不該走。”雲錦書倒也坦然。

    初素菁沒有再說什麼了。

    雲錦書起身,轉頭走出牢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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