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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章 原本就沒有天意

    鬆苓將初永繼這一宿直到走前的具體情形和他說了,並把初永繼換好的衣裳和鴿子帶來的信件交給他。

    “拿去燒了。”嶽清歡看完信,和衣裳擺在一起。

    這山洞並不只是閉關所用,還有一隻丹爐。專門用於煉製平日給皇親國戚們尋仙問藥的“仙丹”,連皇上吃的那一份,也是在這邊由嶽清歡親手煉製而成。

    鬆苓二話不說,轉手將那衣裳和信紙都扔進丹爐,任其在火光裡化成灰燼。

    “多虧師父思慮在先,提前安排人在孝秦王府扮作初永繼,今日隨著香客一同來到摩天塔。”鬆苓道,“不然被皇上發現,我們可能真的要被懷疑了。”

    “本座本以為初永繼平庸無能至少會聽話。”嶽清歡閉著眼睛緩緩說道,“但看來本座對他的估計還是過高了一些。”

    鬆苓順著他的意思冷哼道:“他就是自視甚高,不知收斂,平日裏藏拙是假的,慫纔是真的。還蹬鼻子上臉,不知好歹。”

    嶽清歡深吸一口氣,抬眼看著鋪在地面上閃閃發亮的金粉。

    他的眼睛裏彷彿也充滿了星光。

    “他對本座確信無比。”嶽清歡道,“因為本座告訴過他,‘本座夜觀天象,看到紫微星的軌跡,劃過孝親王府的上空。他的前途必定不可限量,不論他人如何揣測,本座,只聽天意。’”

    鬆苓十分詫異。

    難不成大國師真的欽點了初永繼是將來真正的皇位歸屬?

    初永繼那信誓旦旦的說法,並不是過於自信的?

    嶽清歡說完冷笑兩聲:“當年本座對當今皇上也是這麼說的。”

    “大國師神機妙算,如今皇上,確實是皇上。”鬆苓跪地道。

    嶽清歡搖了搖頭:“那只是他們以為的,背後若無操縱,這種空口無憑的大話,怎麼可能呢?”

    鬆苓愣住。

    “根本沒有什麼天意。”嶽清歡說著眨了下眼睛,“只有‘事在人為’。但這種事,並不需要所有人知道。所謂的‘天選之人’,就該相信他們自己是天選之人。”

    鬆苓聽得有些繞,但是基本上聽明白了。

    嶽清歡平心靜氣,毫無波瀾。

    如今皇帝如此信任他,或許就是因為當年他說的那一句得到了驗證的話。也或許,是他當年毫無疑問的支援,推動了當今皇帝為爭取皇位所作的一切努力。

    摩天塔若即若離的表態,越是看起來不像直接插手,越讓後來的當權者感覺到安全。

    誰不喜歡冠冕堂皇的預言和堅定的站隊?

    現在的聖上如此,往後初永繼也是如此,只是初永繼實在腦子不太夠用,否則不失為一個很好的選擇。

    “那……孝親王……”鬆苓懷疑這個人要如何處置。

    “任他去吧。”嶽清歡說道,“他越是全心全意地投入,越容易利用。究竟誰是誰的擋箭牌,並不重要。”

    鬆苓明白了。

    初永繼以為自己的“上面人”就是嶽清歡特地準備的,一個爲了扶持他上位的擋箭牌。然而嶽清歡絕不可能只將籌碼壓在一個人的身上。

    “大國師,您將來是不會退隱的,對麼?”鬆苓有些擔憂,“請您不要退隱吧?小公主還太年輕了,況且……她也不是那樣深謀遠慮的性子,若攪入這些紛爭事端,恐怕只能自身難保。何來穩定摩天塔和皇族之間的平衡?”

    “本座自然不能讓裕寧深陷其中。”嶽清歡道,“她會擁有最耀眼光明的身份……”

    並以這個身份,撬開更廣大圖景的門。

    嶽清歡不再說下去。

    這麼長的時間,流水的皇帝,鐵打的他這位大國師。人們或許很快就會忘記已經逝去的皇帝,卻忘不了為國為民的大國師,在這個位置上待得越久,他的威望就越高。

    但越是如此,他越要小心謹慎,維繫這種和皇族之間的平衡。

    他不僅僅要皇帝相信自己,他也要保證每一個皇帝都是經過他的確認才登上皇位,鞏固他對神意的解讀。

    原本這不是個難事,然而云家並不相信應天大帝,更不在乎什麼怪力亂神,受到母親雲皇后影響的太子,縱使將信將疑,也還是懷疑更多,要和雲家爭奪對他的控制實在困難。

    再加上那個成日跟初永望混跡在一起的雲錦書,嶽清歡的危機與日俱增。

    現在的皇帝對他無比信服,他更需要趕快確立下一個皇帝不要顛覆這個傳統。

    雲家,雲皇后,雲錦書,太子……

    嶽清歡歷數自己的敵人,思索著能夠對付他們的手段,曾經他覺得這群人固若金湯無從下手,直到初月晚誕生……

    他終於得到了這個白送到手裏的機會。

    如今想到那個已經逐漸步入正軌的小姑娘,嶽清歡心緒格外複雜。

    實在無法保持冥想的狀態,嶽清歡重新睜開眼睛,轉頭凝視著那座丹爐。

    鬆苓已經默默退到出口,準備著回到摩天塔觀察情況,卻見他睜著眼睛看過去,有些意外地停下詢問:“大國師可有吩咐?”

    “今日呈給皇上的丹藥送去了麼?”嶽清歡問。

    “回大國師,已經送去了。”

    嶽清歡點頭。

    “掌握他人的生殺予奪,真的是件值得高興的事麼?”他忽然問起來,不知道在問誰。

    鬆苓聽不出他是自言自語還是在問自己,不敢貿然接話。

    嶽清歡轉臉看著她:“你覺得……權力頂峰的人,究竟圖的是什麼?”

    “驕奢淫逸?”鬆苓猜測。

    嶽清歡疑惑地將目光瞥向山洞的內壁,水流正緩慢地順著岩石滾落。

    “他們怎麼會有那麼多的慾望,希望長生不老,享用不盡。”嶽清歡的聲音在洞中迴盪著,詭異悠長。

    “從當上皇帝的那一天開始就要給自己修建著陵寢,卻在追求不死不滅的靈丹妙藥。”

    “可笑。”

    他說著,嘆了口氣。

    “你走吧。”嶽清歡對鬆苓說著,再一次瞑目陷入沉寂。

    那順著石壁留下的水滴,輕輕落在丹爐上,化成一股淡淡的白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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