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八章 神童皇子傷仲永
醉醺醺的燈火令夜色愈加曖/昧深沉。
初永年看著他一臉獻祭犧牲般的決絕模樣,笑了。
“賈公公應該沒走遠吧。”初永年道,“九兒實在不願意,叫他進來罷。反正裕寧已經得救,本王也沒什麼好要挾你的。就算父皇知道了,也不過是失去‘九娘’這麼個好‘兒媳’,對不對?”
初永望氣到說不出話,唯有絕望地再次垂目逃離他的眼神。
“別怕。”初永年的手指宛如爬上手臂的蜘蛛,把他的恐懼都從面板裡揪了出來,“第一次,為兄會照顧好你的。”
也許是緊張到極點,初永望反而麻木了。
他知道這次自己不只是爲了裕寧的事情而向初永年妥協。
扮成九孃的事情已經被初永年知道,他將來會不會告訴父皇,都只是一念之間的事情而已。
這件事會斷送太子之位,初永望想了不知多久,如何能夠封得住這個人的嘴。
他始終沒有自信殺掉初永年。
裘鳴出現的時候,這個念頭在他腦海中重新閃了一下。
但也只是,一閃而過。
讓初永年不敢把事情捅出去,除了讓他死在父皇前面,還有更好收場的辦法。
初永望忽然低頭冷笑,抬手將唇上的紅暈開,他抓起旁邊半壺瓊漿灌進喉中,熱辣的酒衝得頭皮發麻。
他丟掉酒壺,勾過初永年的脖子,醉眼迷離的素顏竟比濃妝扮相之時更動人。
初永年一時間愣著,被他抱住滾倒在地上。
火燭搖搖,樓外貓兒鬧聲起伏,驚鳥成群飛過夜幕。
……
清晨,乾英山摩天塔。
鴿子撲稜稜地飛到架子上,鬆苓解下它腳上的信筒,拔下一根簪子戳開檢視。
幾個簡單的小黑點,她只瞥了一眼,馬上將信重新捲起收在裏衣,離開鴿舍。
這個時辰距離摩天塔開門已經不遠,後院的齋飯已經在準備著,第一批香客應該也在爬上的路上了。
這是個剛剛好不會引起懷疑的時候。
鬆苓打點日常事務,便去樓上會客廳,和已經在這兒藏了大半宿的客人見面。
六皇子初永繼已經就地打起了瞌睡,鬆苓來叫醒他的時候,頓時起床氣衝上來,翻了個身要繼續睡,奈何堅硬的地板把他這金玉之軀硌得腰痠背痛,不得已爬了起來。
“你們就是這麼對待過夜的客人的?”初永繼心懷不滿,捂著脖子慢吞吞地坐起。
不好,還有點落枕。
鬆苓遞給他熱氣騰騰的小枕頭,讓他敷一敷脖子。
“回六殿下,著實不是摩天塔要怠慢客人,”鬆苓半跪著解釋,“您來得不是時候,一則我們大國師沒有回來,無從接待。二來放您回去,定要被皇上察覺,若鋪張準備您的留宿,人多口雜難免傳出風聲,所以只好請您在這裏將就一下了。”
初永繼歪著脖子熱敷,依然沒睡醒似的閉著眼睛:“行了不用說了,都是你們對。”
鬆苓著實想對這位孝親王翻個白眼。
這人一直在皇帝的諸多皇子皇女中不算出色,但也好在默默無聞,不怎麼沾惹麻煩,反而平安到了現在而立的年紀。
他平時給人的感覺總是木訥平庸,沒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多半也會讓人覺得性子懦弱。
可皇子麼,總叫人別有著期待,越是平庸無能之人,反而會讓人懷疑在藏匿著一鳴驚人的能耐。
不過初永繼他和歷史上那些不顯山露水的逆襲王爺不一樣,人家平庸,是正兒八經童叟無欺的真平庸、真懦弱、真爛泥扶不上牆。
雖然他自己並不承認這一點。
若說有什麼表裏不一之處,大抵就是如此——普通而又自傲,只要不和人明著鬥,就不會有人看見自己被打倒。
后妃們逢年過節也會來摩天塔祭拜,鬆苓那時候見過他的母妃百里氏雍貴妃。皇上沒有立皇貴妃,因此就隻立了一位貴妃,當年雲皇后沒有繼位前,這位雍貴妃和二皇子的母親蕭賢妃可是鬥得昏天黑地,腥風血雨。
雍貴妃的家世是分封在西部邊域的異姓王,天生帶著些野性的魅力,加上人生得大氣明烈,曾經深得老皇帝寵愛。生的這兒子,小時候也曾有過頂招人疼的時候,三歲就會對古今典故侃侃而談,寫得一手雖然還很片面卻比同齡人大膽深奧的策論。
老皇帝因而對初永繼十分滿意,雍貴妃也深以為榮耀,沒事便要領著初永繼到處去炫耀才能,可開蒙入經緯院後,初永繼的觀點總是和先生對着幹。
文瀾館的先生不敢擰著他,也不敢按照他的那些胡扯去教其他的孩子,一連好幾個先生都實在教不下去。老皇帝只得將清風館威嚴霸氣的韓太傅指給他教學,結果初永繼擰不過了,跑去向老皇帝告狀,非要說韓太傅講些亂七八糟不入流的東西,是對他嚴重的誤導。
老皇帝一直以為自己家老六天生神童絕無錯處,開始只是當他和太傅不對付,叫他集思廣益不必拘泥於自己的論點,結果後面初永繼愈發不甘示弱,故意處處針對尚書館的幾位太傅。
老皇帝被他告狀煩得無法,便當眾考他背書,結果一直標榜自己博古通今的初永繼竟連基本的書文都背得零七碎八,老皇帝一氣之下,罰他回宮閉關。叫同輩的其他孩子每三天一去,輪流去和他對峙詩書,初永繼全部贏過才能放出來。
於是初永繼被關了一年,也徹底打破了“神童”的神話。
雍貴妃本就對六皇子充滿了期待,哪知道結果會是如此,深覺丟人,不願再讓初永繼出去顯擺,乾脆連經緯院也不去了。那時日恰又逢老皇帝寵愛新後,立下太子,雍貴妃母憑子貴的幻夢徹底破滅,消沉中脾氣也變得格外暴躁,常常衝着初永繼發泄無名怒火。
待到太子初永望開始去經緯院讀書,雍貴妃聽說初永望孤僻古怪連皇上都不滿意時,才覺得初永繼有出頭之日,而將初永繼重新歸位尚書館。
而再次放出來的初永繼,已經徹底變了個人,比起自身孤僻但招人憐愛的初永望,他依然是經緯院中不起眼的邊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