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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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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七十二章 夫妻當年已惘然

    初月晚試穿婚服的時候,初淺夕從坤慈宮回來了。

    “八皇姐和父皇聊得還好嗎?”初月晚見她去了不久,關切地詢問。

    初淺夕淡淡地“嗯”了一聲。

    初月晚看出她臉上有淚痕,請她進來洗把臉歇一歇。

    “今日婚宴,我想請八皇姐列席,不知八皇姐可否願意?”初月晚伸手穿起袖子。

    “不去了。”初淺夕道,“我送你到迎親儀仗來,我就走了。”

    初月晚聽罷,心裏已經明白了。

    即便不列席也罷,她到底是放下了的。

    初淺夕走過來,默默地幫她整理著嫁衣裝飾的裙帶。

    “我招駙馬的時候,雖說一切從簡,可畢竟是嫁給新科狀元。”她說,“所以排場也是不小,我上了轎子進了洞房,也不知道我的駙馬長什麼樣。”

    初月晚靜靜地聽她講著,沒有打斷。

    “畢竟像我這樣的人,嫁給誰都是沒得選的。能招一個這樣好的駙馬,在別人眼裏又何嘗不是一件好事。”初淺夕繼續平平淡淡地講述著,“可是後來我才明白,對這場婚姻不滿的又何止我自己,對那個不得不娶我的人而言,也是一樣的。”

    “大婚夜裏我看到他的樣貌了,算不得多麼俊朗,但也周正。我想,這一輩子認了他也沒什麼不行,只要他聽我的話,真的把我當一位公主。”

    “他的確是這樣做的,可是我能感覺到,他不願意。”

    “倒也不是什麼忘不了糟糠之妻的故事,他家世清清白白,一門心思讀書,就是爲了出人頭地。結果,招了一個駙馬,他的仕途也就毀了。”

    “駙馬這個位置,只對那些沒什麼遠大抱負的人是個香餑餑。你也知道,駙馬再也走不到更高的官位,不過是給一些聽起來不錯的虛銜。”

    “可惜我的這一位,他考上狀元,哪裏想止步於此。”

    “但他膽子小,不敢反抗,連新婚之夜都對我唯唯諾諾,不敢近身。雖然成了夫妻,可好幾個月過去了,根本沒有夫妻之實。”

    初淺夕回憶起自己的過去,那個總是在自己面前低著頭的男人,他長什麼樣子,都幾乎記不清了。只剩下個模糊的印象,周正。

    她也怪自己,沒有在意地看過。

    那個男人和她一起遷去了離京千里的公主府,把府上打理得井井有條,好似一個錦衣華服的管家。初淺夕不滿於這樣一個謹小慎微的男人,隨著她越來越痛恨自己的命運,也一併遷怒了身邊其他的人。

    她開始變得暴躁,對一切讓自己看不順眼的人非打即罵。

    那個男人依然默默地忍受著,低頭跟在她的身邊,低微到還不如一個隨從。

    可那時候的初淺夕,全然沒有留意。

    一切都是身為公主的理所當然,她沒有道理去委屈自己的性子,更不需要在乎那個父皇強加給自己的婚姻。

    她甚至在報復。

    透過苛待這個無辜的人,去向那個高高在上的父皇表達自己的反抗。

    可是自己都不在意的,父皇又怎麼會在意呢?

    初淺夕偶有一閃而過的念頭,若是駙馬對自己的態度不是這樣一個弱小順從的樣子,若是他主動地站在自己的一邊,自己會不會喜歡他?

    她厭惡這個男人,是覺得他不過就是父皇安排在自己身邊,監視自己的工具罷了。不過是一個拘束自己的牢籠,打不破,但是可以盡情羞辱。

    可如果他不是呢?

    若他在大婚之夜,和正常的丈夫一樣坐在自己身邊,和自己同榻而眠。而非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請一遍公主夜安,再一個人默默地走到牆邊,在椅子上坐了一整夜。

    初淺夕甚至是自己揭開覆在面容上的羅帕,也將自己所有新婚燕爾的幻想掀了個底朝天。

    她著實沒有想到,多年之後,那個永遠低眉順眼的駙馬,會那麼果斷地背叛自己。

    他寧可不要命了,也要把初淺夕拉下水,若是那時沒有初月晚等人的左右斡旋,光是一個證據確鑿的偷運火器出關,初淺夕就死罪難逃。

    她謀反的計劃,駙馬也是知道的,可初淺夕以為,他會選擇和自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但是他沒有,他打心裏覺得,初淺夕的榮光裡,永遠不會有他的份。

    下獄之後初淺夕才重新回想起自己的丈夫,細數自己對他所有的侮辱和輕慢。

    原來,是自己活該。

    受到了他人的傷害,就該將同樣的傷害轉移給另一個人嗎?

    那麼自己,豈不是為虎作倀一般。

    可如今所有的悔恨都無濟於事,所做的一切也無法挽回。

    但願那個人離開大皋這片是非之地之後,也可以獲得他渴望的自由罷。

    初淺夕講完了故事,也給裙帶打好了一串精緻漂亮的絡子結。

    初月晚欣喜地看著裙帶:“八皇姐手好巧。”

    “自己閒著也沒事,就做些手藝玩。”初淺夕說,“我從前在宮裏住得遠,也沒什麼東西送過來,能玩的可不就是自己的幾件衣服,還有地上的石子兒了。”

    初月晚扶著她的手臂,和她站在一起。

    “好好生活,從什麼時候開始都不晚的。”初月晚道。

    “我現在和成嫿住在鄉下務農,日子過得緊一些,卻也自在。”初淺夕說,“你以後想來的話,我請你吃當地田裏的蟹。只不過來的時候低調一點,村裏的人貪小便宜,若是知道我原來是公主,一定要上門煩人的。”

    初月晚答應:“我一定打扮成村姑來。”

    初淺夕抬起手來,摸摸她的鬢角。

    對於這個小皇妹,她素來是不怎麼願意接觸的,對她的嫉妒成了無形的壁壘,令初淺夕只想避而遠之。

    然而她卻是極少極少的,始終願意親近自己的人。

    初淺夕從前盼著被人打破,卻又害怕被人打破的堅固防線,終於還是在她的面前形同虛設了。

    也許自己永遠也無法和初月晚如同其他正常姐妹間那樣相處,但至少,回憶起她的時候,初淺夕終於能會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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