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我知曉那滋味
寧久身子一僵。
“叔父,母后死了,她被顧流鶯害死了。”不同於在密室時的冷靜,此刻的顧流夕幾乎崩潰,他緊緊的抱著寧久的腰,把所有的難過與絕望盡數顯露在了這個男人的面前。
他生來尊貴,得到最多的關懷就是從太后那裏。他那父皇從未對他關心過一句話,只會讓他勤勉學習。
可如今,最親的親人亦不在了,她身體的一部分被一個區區的中書令藏在家中,昔日尊貴卻被如此侮辱。
害死他最親之人的人,是和他有著同一個父親的長姐,他以為他們不算親厚,可也總有親情在,可如今他知道,一切都不過是他的一廂情願罷了。
原來手足親情是這麼微不足道。
原來人可以比鬼可怕。
原來我不害人,人也會來害我。
寧久看到這樣的顧流夕纔想起來被塵封的記憶。
前生,顧流夕自左宗成府裡出來後,親自到了他的府上。那時候他在處理旁事,只記得那時天色已黑,少年風塵僕僕的來到他的相府,那時他眼角溼潤,問他可否能借他懷抱一用,那時他點了頭。
顧流夕當時在他懷裏抽泣,他問他:“叔父,帝王是否當真要無情?當真要心狠?”
他那時毫不猶豫的告訴他,“成帝王者,心軟為大忌,掃除私愛,心腸冷硬如鐵纔是應該。”
那時他不知道顧流夕是為何如此。
活了三輩子他都不知道。
今生,偶然知曉,他才知是這般原因。
他後來弒姐殺官,削藩平叛,處處狠辣無情,原來並不僅僅是他當初的教導。
更多的是因為今日,他經歷了喪母之痛,長姐之叛,他心底的那些善良徹底被粉碎,他看清了現實——一個羸弱的皇帝連自己的親生母親都護不住。
寧久曾經不知道,可現在他知道了,原來,他曾是這個少年在最難過最絕望的時候,給予了他一個胸膛的人。
他亦是在少年最迷惑的時候告訴他若想保護好自己,必須變得冷酷無情之人。
他之後對他糾纏重重,或許更是依賴居多。
顧流夕喜歡的,或許是他長者的包容以及可以給予他的安心,或許是因為兒時的孺暮,或許當真也是前生顧流夕所說的那般,只是沒有理由情愛。
今生,顧流夕依舊在問他。
“叔父,帝王是否當真要無情?當真要心狠?”
寧久抬手,撫上他的發,語氣斬釘截鐵,同前生的答案一樣,“成帝王者,心軟為大忌,掃除私愛,心腸冷硬如鐵纔是應該。”
這個孩子此刻無疑是讓他心中也泛着酸的。
他知道,從今日起,這個孩子的眼裏將沒有純粹,取而代之的是徹骨的陰狠與冷酷。
同他寧久一樣,這個孩子走上了一條那樣的路。往後人間靜好溫柔,都不再屬於他。
太多時候,人在遭到不幸時,心底的善念會被粉碎乾淨,就像他寧久,顧流夕亦是。
也許要讓一個人品性端正需要幾十年,可並不算難。但要毀掉一個人,往往只是一夕之間,再想回頭,卻比登天還難。
他寧久,如今想要回頭,可昔日做過之事也掩蓋不了,他有罪,他知曉,這罪刻在骨髓上,幾世也磨滅不了,哪怕他想贖罪抵消罪孽。
而對於顧流夕,他亦是不會去讓他做什麼善人。世間待顧流夕如此涼薄,他亦該將這無情奉與世間。
“流夕,若有朝一日世人皆譴責於你,你還要記著,我不會。”因為你的痛我明白,我知曉那滋味。
前生種種,他的糾纏與瘋狂,從前不知道,寧久對他更多的是恨,如今知道了這些,寧久心中多了一份疼惜。
這個孩子,將所有的一切壓抑在心底,那時他哪怕察覺到了他性情有所變化也沒有放在心上,只以為是少年人的心性。
而那時的顧流夕該是何種的難過?寧久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