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人垂著眼，恭恭敬敬道：“回殿下的話，萬歲爺並不在御書房，殿下請回吧。”

    封予峋心裏煩躁得要命，這個時候，遇到這樣的事兒，他怎麼能回去？然後由著魏大人一直蒼蠅似的念念叨叨？到時候再引來一眾欽天監、還有別的官員同他一起“嗡嗡嗡”？他若是摁著不許行那勞什子的水陸法事，若是明兒考場上，但凡出點兒意外，還不都怪在他的身上？到時候太子跟二皇子自然會狠狠在御前告他一筆。

    可若是他答應了呢？

    不，他不會答應的！什麼行水陸法事？分明就是挖好了坑，逼著他往裏頭跳呢！誰愛跳誰跳，反正他是不可能跳！

    封予峋正心煩著呢，魏大人就已經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嗡嗡嗡”，只不過這次不是對著四皇子。

    “這位公公，我們有要緊的事兒急著要見萬歲爺，事關科考大事，耽誤不得啊！”魏大人的汗流的比剛纔還厲害了，抓著宮人的手，一個勁兒地慌，真真一副為國擔憂的忠臣模樣。

    那公公很是為難：“可是萬歲爺真的不在，二位還是請回吧。”

    公公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萬歲爺在不在倒是不一定，但是能確定的是，萬歲爺這個時候是不大想見封予峋跟這位魏大人的，要不然都搬出科考大事兒來了，這公公也不至於對於封遠圖的行蹤三緘其口。

    封予峋跟魏大人自然也不敢再糾纏，兩人心裏皆是煩躁得厲害，面色也都十分難看，可是卻也只能轉身，正想離開的時候，結果卻迎頭撞上了正急匆匆朝這邊趕過來的姜福田。

    封予峋心頭一振，卻又一瞥眼瞧見姜福田身後還跟著……太醫院院首尹廣泉？

    封予峋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兒，尹廣泉這個時候來做什麼？難道是……父皇的身子有恙？

    封予峋一時怔住，無數心思涌上心頭，不過面兒上倒是一點兒沒有顯露，他沒有急著上前詢問姜福田帶尹廣泉來做什麼，封遠圖不想見他，想來是不想讓他、或者是任何人知道龍體可能抱恙這事兒的，他又不蠢，只當是沒見著尹廣泉。

    “姜公公，”封予峋主動叫住了姜福田，麵露難色道，“春闈臨近，卻在這節骨眼兒上出了點兒岔子，本宮這位主考官實在是年輕沒有經驗，所以還想請父皇給拿拿主意，不知道父皇這個時候可方便見本宮嗎？”

    封予峋要對尹廣泉視而不見，但是明明都來了，那也不能直愣愣地走開，這些話也是要跟姜福田說的，雖然能不能見著封遠圖，他都已經不抱希望了。

    姜福田稍稍頓了頓，然後對封予峋躬身道：“請殿下在此稍候，奴才這就去詢問萬歲爺。”

    封遠圖果然就在御書房裡。

    封予峋心下琢磨著封遠圖是不是真的抱恙、方纔纔不肯見他，嘴上卻已經答應了。

    尹廣泉也沒有跟封予峋見禮，低著頭跟在姜福田身後，急匆匆進了御書房，留下封予峋跟魏大人站在殿前候著。

    ……

    御書房。

    姜福田帶著尹廣泉匆匆進來，沒有進正殿，而是徑直去了後殿，御書房並不是封遠圖的寢宮，但是卻是封遠圖留宿最多的地方，這後殿的面積不大，卻是封遠圖留宿之處，而今天這明黃的大床上面，躺著的人不是封遠圖，卻是一個莫約六七歲的孩童。

    不是別人，正是瑾兒。

    姜福田帶著尹廣泉匆匆趕到的時候，封遠圖正急的在寢房裏頭團團轉，時不時地走到床前檢視一下瑾兒的情況，瑾兒一直都在昏睡著，按說也沒有什麼好檢視的，但是封遠圖就是放心不下，少不得一次次地去檢視。

    這孩子怎麼好端端地忽然就暈過去了呢？

    明明剛纔還在御書房裡頭乖巧地背書給他聽呢，這麼小的孩子卻已經能看懂《左傳》了，更是背的滾瓜爛熟，這讓封遠圖很是欣喜欣慰，瑾兒就像是一顆蒙塵的明珠，從前一直被人忽視，跟著那個出身卑微的孃親窩在東宮裏頭過活，雖是如今唯一的皇孫，但是卻還是不起眼的很。

    可是明珠就是明珠，一時蒙塵，卻不會因此變得暗淡，如今明珠現世，大放異彩，封遠圖如何不大喜過望？

    他對調..教一眾皇子，一直沒有多大興趣，反倒是對一眾皇子忌憚得很，他們不是尋常的父子關係，是臣子也是隱隱的對手，所以他沒辦法像普通父親一樣對待自己的兒子，但是對於瑾兒這個皇孫，他卻格外包容，也是格外看重，他這個一向冷心冷血的人，到了瑾兒這裏倒是難得生出了些子溫情來。

    更重要的是，這孩子實在優秀，遠遠超過了他的那些皇子們，同樣的年紀，那些皇子可跟瑾兒是遠遠沒得比的。

    封遠圖對於瑾兒的偏愛是顯而易見的，這裏面有他的考量，有平衡局面的因素，但是更多的卻是出於他對瑾兒發自內心的喜歡。

    瑾兒好端端地忽然暈倒，封遠圖自然是焦急萬分的，所以趕著就打發姜福田親自去請尹廣泉過來，他這個九五之尊則陪在了瑾兒床前。

    這孩子到底是怎麼了？好端端的暈倒過去，怎麼叫都叫不醒，而且他睡得……很是不安穩呢，秀氣的小臉皺巴巴的，也不知是不是夢到了什麼可怕的事兒呢。

    封遠圖坐在床前，正憂心忡忡地看著瑾兒，就瞧著一直昏睡的瑾兒忽然雙眼大睜，一臉驚惶地尖叫起來：“啊！別追我！別追我！走開！走開！你們這些妖魔鬼怪！”

    封遠圖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尖叫還有驚恐萬狀的模樣嚇了一跳，又擔心壞了，當下忙不迭伸手去拍瑾兒的胳膊，放低聲音，寬慰瑾兒道：“瑾兒不怕，不怕，你在皇爺爺這裏，有皇爺爺鎮著，什麼妖魔鬼怪都不敢欺負你！瑾兒，不怕了哈……”

    不待封遠圖說完，瑾兒就又是一聲尖叫，他伸手死死捂住自己的眼，渾身抖似篩糠，似是看見了什麼可怕的東西，被嚇壞了，他一邊尖叫，一邊往被子裡鑽，蜷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別過來！別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