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就是這雙手
哪知道穆葭這一到京師,便就水土不服,就開始臥病不起了。
上一世,這場病始終沒有好利索過,穆葭就坐實了病秧子的名聲,因此耽誤了婚配,直到二十歲那年身子纔好了些,哪知道纔剛好沒多久,便就被朝廷選中封了和親公主,嫁去了匈奴。
說起來,上一世,正是隨著她的抵京,而拉開了穆氏長房走向滅亡的帷幕。
想到此處,穆葭驀地攥緊了拳頭,上一世瀕死前的悔恨和絕望又重新涌到心頭。
所幸,這一世,一切都還來得及。
“小姐,你在想什麼呢?怎麼這麼出神?”碧喬端著茶,送到穆葭面前,面色難掩憂色,“小姐,您是不是哪兒不舒坦?可要請郎中去?”
穆葭還真是覺得不舒坦,說不清道不明的不舒坦,總之就是渾身上下都沒力氣,不過,她現在精神極度亢奮,卻還能撐著,她一口氣喝了一碗茶,將茶杯放在桌上,然後又開始發呆。
上一世,這一場病,自她入京之後,一直就沒有好過,現在想來,卻頗有些蹊蹺,怎麼就這麼巧?她自幼身康體健甚少生病,可剛一回京就病倒,從此被冠上了病秧子的名號,然後朝廷需要和親公主的時候,她這病又冷不丁的便就好了。
哪兒就有這麼巧的事兒呢?
“哼。”想到此處,穆葭嘴中溢位一聲冷笑。
碧喬和碧瑤面面相覷,心裏都在嘀咕,小姐這是怎麼了,怎麼這一醒來就忽然跟變了個人似的,從來溫柔和善的人,臉上竟然會出現這樣譏誚……甚至陰冷的表情,兩人都不免心驚,一時間,竟都不敢出聲,都在心裏默默想著,小姐到底是做了多可怕的夢啊?
驀地,外頭傳來了一陣腳步聲,那腳步聲由遠及近,在房門前停下,隨後就響起了女人關切溫柔的聲音:“大小姐可睡下了嗎?奴婢來給大小姐送湯藥來了。”
穆葭聞言頓時渾身都僵住了,她雙手緊握成拳,一雙溼潤淚眸驀地染上了一層血紅,她看向外堂,一言不發,可是嘴裏卻傳出幾不可聞的咬牙聲。
“是張媽,”碧瑤忙得站了起來,滿臉堆笑地過去給開了門,對著外面的中年婦人笑道,“張媽,這雪天地滑的,您怎麼還親自過來送湯藥?打發個小廝送來就是了。”
那婦人一身生的圓潤白皙,聲音溫柔慈愛,任誰瞧了都會心存好感,不是別人,正是張媽。
張媽在穆家不是尋常的下人,她是穆家二房、也就是穆葭叔父穆磊院裏的奴婢,是二房夫人佟繡春的陪嫁,也是穆磊嫡女穆芙的奶媽,在穆家自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穆葭初來京師就病倒,嬸母佟繡春憂心不已,便割愛將張媽撥來西院兒伺候,佟繡春的這一舉動,闔府上下無不稱讚。
“畢竟是大小姐的湯藥,奴婢怎麼放心讓旁人經手?”張媽笑吟吟地道,一邊拎著食盒進了房來,甫一對上了穆葭的眼,張媽只覺得心頭一悸,一下子就頓住了腳。
只見穆葭坐在床頭,燭焰搖曳不定,直把那張慘白的小臉映得忽明忽暗,再加上那披散下來的蓬亂長髮,簡直似是索命厲鬼一般。
最可怕的是,穆葭正在看著她,那雙平時總是滿含感激柔順的眼睛,這個時候卻是一片血紅,被忽明忽暗的燭光照著,實在詭異滲人得緊,以至於張媽都不敢多看,忙得低下了頭。
許是心虛,張媽不敢再看,再開口的時候,聲音裡也不帶著招牌似的笑了。
“大、大小姐,今兒身子如何?可覺得好些了嗎?”
穆葭雙手緊握,指甲都摳著肉了,她看著面前這個低眉順眼的女人,看著她拎著食盒的那雙保養得宜的、女人的手……
就是這雙手,生生用弓弦勒死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