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最重要的，姜福田卻是不該說的，那便就是……太子的身後事兒呢，要是尹廣泉沒有誤診的話，那太子便就是真的中了那叫睡魘的奇毒，只怕也熬不過多長時間了，到時候，還不得是皇后出面操持太子身後事兒？

    皇后擦了擦眼角，一臉悲切隱忍，點了點頭道：“公公所言極是，本宮便就是爲了皇上、爲了天家體面，也不能這個時候倒下去。”

    姜福田連聲附和：“娘娘所言極是。”

    “咳咳！咳咳！”

    一串急促的咳嗽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話，皇后跟姜福田都忙得起身去檢視咳嗽不止的萬歲爺，皇后取了帕子給萬歲爺擦拭帶血的唇角，再開口聲音都帶著顫了：“陛下，陛下，您……您別嚇臣妾啊，陛下，您醒醒啊，您睜開眼看看臣妾啊……”

    萬歲爺兀自昏睡，哪裏就能聽得見皇后娘娘的深情呼喚？

    皇后怔怔地看著昏睡不醒的萬歲爺，忽然驀地扭頭看向門外，沉聲道：“尹廣泉！湯藥還沒煎好？”

    方纔給萬歲爺喂的湯藥，都被萬歲爺一股腦兒嘔了出去，尹廣泉不得不硬著頭皮再重新去煎藥，算著時間，也快煎好了。

    “回娘娘的話，藥馬上就得了！”尹廣泉隨即應聲，然後沒過一會兒，便就端著一碗新煎好的湯藥，急匆匆走了進來，行至床前，躬身跟皇后道，“娘娘，湯藥得了，可以伺候萬歲爺服藥了。”

    皇后垂著眼，打量著那碗冒著熱氣兒的、黑漆漆的湯藥，目光深沉，不過就是稍稍一頓，然後皇后便就從托盤上取了那碗湯藥，一邊吹著湯藥，一邊一下下用湯勺攪動著。

    姜福田趕忙過去扶著萬歲爺在身後給塞了一個大軟枕，好方便萬歲爺喝藥，這下子動靜不小，萬歲爺一直緊閉的眼睛顫了兩下，然後就緩緩睜開了。

    皇后不自覺地就攥緊了藥碗，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她再三告誡自己，這個時候不能慌不能亂，勉強平復下去之後，皇后麵露驚喜：“萬歲爺，您總算醒了，太好了！萬歲爺，您可嚇壞臣妾了！”

    姜福田也是一臉喜氣：“萬歲爺，您覺得龍體怎麼樣了？比先前可好些了嗎？”

    萬歲爺似乎有些迷糊，對於這兩人的驚喜置若罔聞，他目光直勾勾地落在面前的皇后身上，半晌才如大夢初醒一般，目光向上最後落在了皇后的臉上，只把皇后看得一顆心“砰砰”亂跳，心驚膽戰到了極點。

    “是皇后啊，”萬歲爺緩緩開口，聲音帶著濃濃的沙啞，他盯著皇后不安又溼潤的眼睛，又看著皇后死死攥著的藥碗，忍不住就嘆了口氣兒，“真是難為你了，這些年……也委屈你了。”

    太子眼看著一命不保，而且還是新晉得寵的蓮妃、李氏一門所為，萬歲爺固然震怒於他們的膽大妄為，可是心底卻也清楚的很，正是因為他最近的偏寵跟抬舉，纔給了他們作惡的膽子，所以此時此刻，面對著皇后，萬歲爺心裏難免是有愧疚的。

    太子跟皇后的關係再怎麼不好，卻到底是骨肉相連的母子，皇后哪兒有不難受的？可這個時候，皇后卻沒有去東宮見太子最後一面，而是選擇留在他身邊伺候陪伴，萬歲爺再如何冷心冷肺，也難免心生感動。

    萬歲爺的這一句“委屈你了”，頓時就讓皇后懸著的心放了下來，同時也叫皇后紅了眼眶，這大概是萬歲爺頭一次這樣發自肺腑地跟她說話、心疼她，可偏偏卻是在這個時候，她覺得諷刺，也覺得委屈，心裏是又酸又苦，各種情緒翻滾交織在了一起。

    她自己也說不清這是一種什麼的情緒，但是她卻心知肚明，這個時候，她不能有這樣的情緒，更不該被這樣的情緒裹挾，但凡生出點兒錯的主意，等待她的就是萬丈深淵。

    故此，皇后很快地將這亂七八糟的情緒給壓了下來，她用溼潤通紅的眼睛，溫柔又悲傷地看著萬歲爺，一邊哽咽道：“有萬歲爺這話，臣妾就沒有什麼好委屈的，萬歲爺這時候就別為臣妾掛心了，臣妾哪裏有萬歲爺的龍體重要？萬歲爺，臣妾伺候您服藥，可好？”

    萬歲爺難得一見的麵露柔情，衝皇后點了點頭：“有勞皇后了。”

    “萬歲爺這是哪兒的話？”

    就在皇后舀出一勺湯藥，吹涼了，正要喂進萬歲爺口中的時候，外頭忽然傳來了不合時宜的侍衛稟報：“啟稟萬歲爺，刑部侍郎霍成峰，求見萬歲爺，如今人已經在殿外候著了。”

    “這都什麼時候了？萬歲爺哪兒有心思見他？”不待萬歲爺開口，皇后便就先一步直接撂了臉，冷聲道，“直接把人給攆了出去！”

    侍衛卻並沒有退下，而是又補充道：“可是霍大人說了，事關重大，十萬火急，必須當面向萬歲爺稟報。”

    “再如何事關重大還能越過萬歲爺的龍體？”皇后都給差點兒氣笑了。

    萬歲爺也給氣的不行，因著早朝之上，霍成峰、郭見山跟那個工部侍郎宋大人的一唱一和，萬歲爺早就認定了霍成峰跟郭見山已然被李氏一門收..買，他已經著手處置了李氏一門了，倒是還沒來得及處置霍成峰跟郭見山呢，倒是沒想到，這人還自己送上門兒來了！

    正好，他倒是要聽聽霍成峰口中這所謂十萬火急的事兒，究竟是真有其事，還是根本就是霍成峰聽聞了李府那邊的動靜，被嚇破了膽兒，這才慌慌張張入宮，想著把自己給摘出去呢！

    當下，萬歲爺便一聲冷哼，吩咐道：“霍大人都這樣說了，還不快些把人給請進來？可別耽誤了這十萬火急的大事兒了！”

    “是，屬下遵命！”侍衛匆匆退下了。

    “萬歲爺，再重要的事兒，又哪兒能跟龍體相較啊？”皇后眉頭緊蹙，一臉擔憂，“萬歲爺，這個時候，您還是少為這起子事兒花心思了，好好兒靜心將養纔是，再說了，那起子朝臣一貫聽風就是雨，芝麻黃豆大的事兒，到了他們口中那就了不得了，這霍成峰所謂的十萬火急、事關重大，臣妾還未必肯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