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人見太子表情越發扭曲猙獰，一時間嚇得都張不了口，太子不耐煩，正要直接闖進去的時候，就忽然聽到景仁宮裏麵傳來一陣女人的笑聲——

    “妹妹伺候萬歲爺多年，一直盡心盡力，又為皇室誕育血脈，將六皇子教養的也是玉雪可愛，自是勞苦功高，萬歲爺跟本宮一直都記在心裏呢，如今趕著妹妹的生辰將近，本宮就想著倒不如來個喜上加上，所以為妹妹請封，萬歲爺也應了下來，這原都是妹妹應得的，哪裏算得上是本宮的功勞？”

    “臣妾多謝皇后娘娘恩典！皇后娘娘的恩典，臣妾實在……無以為報，請皇后娘娘受臣妾一拜！”

    “妹妹，你這是做什麼？快快起來！快快起來！千萬別跪疼了膝蓋。”

    這聲音……

    是皇后跟……蓮妃。

    所以，蓮妃這是要高升了，還是皇后娘娘親自為蓮妃請封的。

    袖中的雙手驀地就緊握成拳，太子的額頭青筋暴起，那模樣，真的是要多嚇人就有多嚇人，宮人都嚇得花容失色，屏住了呼吸，卻是再不敢攔著太子了，虧得侍衛眼疾手快，瞧著太子陡然變色，死活攔住了太子，到底還是把太子給拉走了。

    宮人看著太子遠去的背影，這才長長地舒了口氣兒，想著太子方纔的表情，心中又是一陣後怕，不過更多的卻是不解。

    六皇子如今在萬歲爺的面前得臉，連帶著蓮妃跟李氏一門都水漲船高，皇后娘娘怎得不想著防範打壓，反過來卻還要為蓮妃請封？

    難不成皇后真的是徹底對太子寒了心，要轉而栽培六皇子了嗎？

    這……這不大可能吧？

    皇后娘娘又不是個蠢的，會做出這樣為他人作嫁衣裳的事兒？

    不可能的。

    可是皇后娘娘，她到底是為什麼呢？

    ……

    宮人不明白皇后娘娘的心思，瑾兒似乎也不甚明白，待送走了蓮妃娘娘之後，也到了用午膳的時候，景仁宮的午膳自然是差不了的，山珍海味自是不提，只不過瑾兒對著這滿滿一桌子的豐盛佳餚，有些心不在焉。

    皇后看了瑾兒一眼，揮揮手，讓旁邊伺候的宮人退下，然後親手給瑾兒夾了一筷子的粉蒸肉遞過去，一邊緩聲問道：“瑾兒，你這是有心事兒？”

    瑾兒有些不安地點點頭，頓了頓，到底還是問出了自己心底的疑惑：“皇祖母，方纔父王過來給您請安，您……為何不見？”

    就算蓮妃娘娘在場，難道太子就不能進來了嗎？皇后卻態度堅定，斷不肯太子進景仁宮半步，這事兒自是要傳出去的，也是自然會引人議論的，到時候太子難免要受影響，說不定還有人會借題發揮、攻擊太子呢。

    皇后能不知道這些？

    但是她卻還是堅持不肯讓太子進來，連做戲都懶得做，這是打定主意不給太子留麪皮了。

    皇后看著瑾兒臉上的不安跟疑惑，淺淺地勾了勾唇，道：“瑾兒，本宮記得你如今正在跟著夫子學《左傳》，可已經學到哪一篇了？”

    瑾兒以為皇后這是在過問自己功課，當下忙不迭站起了身子，字正腔圓地跟皇后道：“回皇祖母的話，瑾兒正在學《鄭伯克段於鄢》。”

    皇后點點頭道：“那想來你該是知道這《鄭伯克段於鄢》裡頭講的是什麼事兒了？”

    “是，瑾兒知道，這一篇是在講……”瑾兒點點頭，正要將自己從夫子那裏學到的背一遍給皇后聽，卻被皇后笑著給打斷了。

    “瑾兒，本宮不是在考你功課，本宮是想借這一篇《鄭伯克段於鄢》讓你理解本宮的一番苦心，”皇后緩聲道，“你跟著夫子學功課，學到的理解的，自然是以夫子的立場跟看法，日後待你年歲大了，也會有自己不同的立場跟看法，自然本宮也有，就說這篇《鄭伯克段於鄢》，本宮身為母親又是皇后，在通讀之後，所得到的警醒，就是縱子如殺子，你能明白嗎？”

    瑾兒想了想，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頓了頓，他又小心翼翼地問皇后：“皇祖母，是不是……父王他做了什麼錯事兒？惹得您生氣了？”

    瑾兒的聲音越說越小，表情也愈發心虛，很明顯他對自己父王到底有沒有做出錯事兒是心知肚明的，並且也是因此，他對皇后纔會表現出心虛愧疚。

    “惹不惹本宮生氣，並不要緊，本宮到底是他的孃親，怎麼都不會跟他生分的，要緊的是，他會不會惹怒你皇爺爺，”皇后一臉平靜，緩聲道，“方纔若是讓他進來，免不了要衝撞蓮妃，而蓮妃如今又是你皇爺爺心尖兒上的人，這樣一來，吃虧的還不是他？”

    瑾兒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皇祖母您真是深謀遠慮，不不不，您這叫……父母之愛子，則為其計長遠。”

    看著瑾兒搖頭晃腦的可愛模樣，皇后又忍不住笑了，伸手揉了揉瑾兒的小腦袋，拉著瑾兒坐下來，又道：“少沒正行，坐下來吃飯。”

    “是，多謝皇祖母。”瑾兒乖巧應聲，埋頭吃飯。

    皇后慢條斯理地吃著飯，目光卻始終不離瑾兒，這孩子，她真是越看越滿意。

    父母之愛子，則為其計長遠，這話的確不錯，從前她也一直都是這樣做的，但是如今看來，不過就是個笑話。

    就算她盡其所能、拼盡一身血肉，又能從那白眼狼兒身上得到什麼回報？

    不過，她現在仍舊在為其計長遠，只不過卻換了個物件。

    “好孩子，多吃點兒，”眼瞅著瑾兒喝完了一碗老鴨湯，皇后就示意宮人進來又給添了一碗，“你還是太瘦了。”

    看到送到面前的老鴨湯，瑾兒有些反胃，他實在是吃不下去了，自從來到景仁宮，幾乎每一頓飯都是皇后親眼盯著他吃的，吃多少飯喝多少湯，哪裏由得著他？瑾兒比同齡人本就瘦小些，胃口也小，這程子沒少被皇后逼著多吃，除了一天三頓飯之外，宵夜還有加餐也都是必不可少的，害得瑾兒如今一看到吃食，就忍不住反胃，不過哪裏真的能當著皇后的面兒反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