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敬成梁怎麼可能在家中溫習課業？甫一告別了書院，敬成梁就似是脫韁的野馬，什麼筆墨紙硯，他壓根兒就再沒碰過一下，書架上的書除了下人打掃撣灰之外，敬成梁一根指頭都沒碰過，也就是新年那程子，因著收到岑佐送的一方小印，敬成梁才心血來潮，練了一陣子的字，除此之外……

    敬成梁真的是把草包公子的德行展現了個淋漓盡致。

    敬子昂跟穆敏這做爹孃的，以及敬成棟這個做兄長的，其實也早就習慣了敬成梁的這德行，說到底，敬成梁能被養成今時今日這不思進取、一味兒憋著做米蟲的性子，就是拜他們所賜，既是心疼慣了敬成梁這個寶貝疙瘩，既是都已經寵了這麼些年了，那就由著這麼下去吧，左右他們敬府又不是養不起敬成梁這個米蟲。

    這是一家人的默契，但是如今，穆敏卻開始了日日親自盯著敬成樑上進用功來著，每日除了三頓飯之外，就不錯眼珠地盯著敬成梁用功，害得敬成梁如今連書房都出不了，成日硬著頭皮、哭唧唧地看書練字，從前敬成梁還埋怨大表哥穆長風最是嚴厲的，總督促他上進，如今輪到自己親孃上陣逼著他用功，他才知道大表哥是多麼的溫和，大表哥最多就是橫眉冷對，而他孃親呢？手裏可是時時刻刻攥著戒尺的。

    可憐的小二郎真是哭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他到底哪裏得罪孃親大人了？他真的好茫然啊！

    誰能告訴他到底為什麼啊？！

    還有啊，岑卓你最近一定要小心啊，千萬別再跟從前似的總大半夜地翻牆頭進來，要是被孃親給撞見了，那可就麻煩大發了……

    咦？不對啊，岑卓這都好幾天沒來看他了！

    一定是已經發現了孃親一直在他這裏坐鎮，所以纔沒法子現身看他！

    嗚嗚嗚，他真的好想岑卓啊，想被岑卓這樣那樣，也想那樣這樣岑卓，最重要的是，他好像讓岑卓帶他走啊！

    他真的要被他孃親給逼瘋了！

    ……

    孃親為何突然之間就變得如此反常，對此可憐的小二郎一無所知，畢竟求籤問卜的事兒也沒人告訴他，穆葭倒是好心腸想提醒一下他，可是轉念一想，就她小表弟這樣的性子，還是不知道的好，沒得在穆敏面前漏了馬腳，更刺激到了穆敏，若是穆敏一時想不通，做出什麼過激的事兒來，保不齊就斷送了小表弟跟岑卓這兩世才修來的姻緣啊。

    所幸，就讓姑母發泄發泄一通，等過了這程子，想來姑母也能漸漸平復下來，再然後就是慢慢接受了，至於她可憐的小表弟……

    咳咳，爲了那麼深情忠誠的岑卓小哥兒，受點兒委屈也是值得的哈！

    小二郎搞不明白自己孃親的心思，但是作為夫君的敬子昂如何不明白枕邊人的想法呢？

    穆敏能有此劇烈反應，還不是因為之前的擔憂變成了現實？

    其實爲了敬成梁這個不成器的小兒子，這半年來，穆敏沒少偷偷抹淚，敬子昂看在眼裏，疼在心裏，可是卻也沒有法子。

    “回老爺的話，夫人將將才回的寢房，”侍婢答話，一臉明顯顯地擔憂，“夫人今兒還是一整日都待在二公子的書房裏麵，盯著二公子用功呢，傍晚的時候，二公子許是實在坐不住了，跟夫人說想出去透透氣兒，結果夫人就動氣了，把二公子狠狠一通數落，二公子也是憋得狠了，當時就嚎啕大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說……”

    說到這裏，侍婢頓了頓，然後放低了聲音，繼續道：“說他討厭夫人，再不想見到夫人，夫人也是氣急了，直接吼了二公子，說是後悔生了二公子云雲，又舉著戒尺就要打二公子，奴婢們好懸才把夫人給拉開，又把夫人給扶回了房去，二公子一直哭個不停，到現在……還直抽抽呢，這眼一準兒又要腫上幾天了。”

    這侍婢也是敬府的老人兒了，幾乎是看著敬成梁長大的，心疼著呢，說這話的時候，一臉的不忍，頓了頓，她打量著敬子昂的表情，又措辭道：“老爺，奴婢不曉得夫人為何突然就變得如此嚴厲，可……可二公子這性子秉性也不是一日兩日養成的，如今都十四了，夫人這冷不丁地開始逼著二公子上進了，只怕……是太為難二公子了。”

    侍婢這話無疑是向着敬成梁的，隱隱地有些埋怨穆敏，也是在敬府伺候久了、得主人家信任倚重，纔敢說這樣的話。

    敬子昂默默聽她說了這許多，什麼都沒說，卻沒有直接回房，而是先朝敬成梁的小院兒過去了，侍婢看在眼裏，到底是鬆了口氣兒。

    “去準備些二公子喜愛的糕點，送過去。”敬子昂忽然吩咐道。

    “是，奴婢這就去！”侍婢心裏更踏實了，當下忙不迭就朝廚房小跑過去了。

    老爺還是心疼二公子的，待瞧了二公子可憐巴巴的模樣，自然更是心疼得要命，回去之後，必定是要勸一勸夫人的。

    夫人也是的，從前二公子小的時候，也沒見她對二公子的課業前程有多看重，如今二公子都長成半大小子了，倒是開始著急二公子的課業了。

    真是……

    侍婢無奈地搖搖頭。

    ……

    哄了半天的小兒子，總算哄得不再哭了，敬子昂又陪著小兒子吃了幾塊糕點，待敬成梁的情緒總算平復下來了，敬子昂這才起身回了前院兒。

    寢房裏頭靜悄悄的，敬子昂進來的時候，穆敏正坐在梳妝檯前出神，許是聽到了身後傳來的腳步聲，穆敏趕緊抬手抹去了臉上的淚水，然後忙不迭起身迎了上來。

    “老爺回來了，我去吩咐廚娘去給你備些宵夜……”

    穆敏這就要往外走，卻被敬子昂攔住了，他拉著穆敏的手，看著穆敏低垂的眉眼，輕聲道：“用不著麻煩，我並不餓。”

    穆敏點點頭，又道：“那我去吩咐人給老爺準備熱水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