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今太子都不做人了，哪裏還懂得什麼感念恩情？指不定還真能一股腦兒給抖落出來，到那個時候，她這個皇后之位……

    “皇祖母，瑾兒好怕，”皇后還在沉思之中，就驀地聽到懷中瑟瑟發抖的瑾兒哽咽著開口，“瑾兒……瑾兒最怕走水了，在母妃……死於意外走水之後，瑾兒就、就不敢再回東宮了，虧得皇爺爺跟皇祖母心疼瑾兒，留了瑾兒在宮中住下，要不然的話，瑾兒……瑾兒只怕日日都要垂淚，沒有一刻心安……”

    瑾兒眼淚似是斷了線的珠子，落個不停，睫毛都被打溼了，一簇一簇的，身子也不住顫著，不過卻一直強忍著，竭力不讓自己哭出聲，那模樣別提多心疼人了，皇后看著這樣的瑾兒，真真是心疼極了，原本她對瑾兒是並不存在什麼疼惜愛憐的，甚至還帶著一絲嫌棄，雖然瑾兒被記在了太子妃的名下，可說到底就是賤婢生下的孩子。

    但是今時不同往日，這個賤婢生下的孩子可是萬歲爺眼裏的寶貝疙瘩，而且在跟瑾兒相處的這短短數日之內，皇后對瑾兒的態度真是大不相同，從一開始流於表面、高高在上地挑剔審視，到如今發自內心地疼愛，皇后的改變，一眾宮人都看得咋舌，個個都在心中佩服瑾兒小公子，真是好手段，可是皇后自己卻沒意識到，似乎，她就該這麼疼瑾兒。

    此時此刻，皇后真是心疼極了，將腦中亂七八糟的想法都暫且拋在腦後，一邊取了帕子給瑾兒拭淚，一邊柔聲哄著瑾兒道：“多大的孩子了，還三不五時地掉金豆子？再說了，走水有什麼可怕的？你這麼個小小男子漢竟怕走水？也不怕叫外人笑話？”

    “瑾兒怕的不是走水，是父……”瑾兒忙不迭解釋，可是甫一開口就驀地閉上了嘴，他滿臉都是驚恐，一時都不敢去看皇后的臉，趕緊地垂下了眼，睫毛卻一個勁兒抖動，明顯顯是不安害怕到了極點。

    皇后的臉一下子就沉了下來，她打量著瑾兒，似乎在審視著什麼，過了半晌，她才緩聲開口：“瑾兒，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瑾兒不敢抬頭，只是一個勁兒地搖頭，身子抖得更厲害了。

    皇后卻不放過他，伸手抓著他瘦小的肩膀，逼著他跟自己直視，然後再一次冷聲道：“說，你到底知道什麼。”

    瑾兒被皇后這麼冷冷地盯著，嘴巴顫了兩顫，目光卻沒再躲閃，被淚水浸潤的雙眼，澄澈無垢。

    他忽然就跪了下來，然後將自己的臉埋在了皇后手中，然後一字一字認真道：“瑾兒什麼都不知道，瑾兒只知道，這世上只有皇祖母最疼瑾兒，瑾兒也必得爭氣，才能對得起皇祖母的疼愛照拂。”

    皇后的心驀地一頓，隨即就變得又酸又暖又軟，她伸手輕輕揉著瑾兒的後腦兒，一邊柔聲道：“本宮打一開始就知道，你是個好孩子。”

    “瑾兒打一開始也知道，皇祖母是瑾兒最親的人，”瑾兒乖巧地道，仰著頭看著皇后，眼中都是濃濃的信任和乖巧，再開口的時候就帶著點兒撒嬌了，“皇祖母，瑾兒能不能一直住在您這裏？瑾兒不想回東宮，也不想……見到……”

    不想見到什麼，瑾兒沒往下說，只是縮了縮脖子，目光又忍不住有些黯然。

    皇后卻似是聽明白了，她繼續撫摸著瑾兒的後腦，一邊沉聲道：“既是不想見到，那就不必再見了。”

    不單單瑾兒不想再見到那畜生，就連她也不想再見到了。

    若是能此生都再見不到那就再好不過了。

    想到此處，皇后冷冷地牽了牽唇。

    ……

    是夜。

    穆府。

    這一夜夜間，穆府來了位不多見的親戚，敬子昂。

    為什麼說敬子昂不多見呢？一則是敬子昂的性子本就不善交際，雖然跟穆府的關係多年來一直不錯，但是性子使然，敬子昂很好會走動來訪，二則也是敬子昂實在忙，他每一日絕大部分的時間，都耗在大理寺裡頭，有時候連自己家都沒空回去，更別說是有功夫花在親戚之間走動了，這程子，敬子昂就更忙了，因著之前告假隨大舅哥一家去了一趟穆府老宅掃墓，這一來一回地也耗費了半個月地功夫，敬子昂自認耽擱了不少事兒，所以這程子更是忙得腳不沾泥，恨不得連白帶黑地都不離大理寺。

    可就是這樣的一位大忙人兒，今兒竟然有功夫過來穆府，穆昇跟康如眉聽著管家方木過來通報，兩個人都驚著了，紛紛放下了手裏的茶杯，面面相覷，頓了頓，穆昇問康如眉道：“我記得今兒太陽還是老樣子打東邊兒升起來的啊？”

    康如眉也對敬子昂的突然造訪感到詫異，不過很快她心裏就隱隱有了猜測，當下忙得打發方木去請人進來，然後又壓低聲音跟穆昇道：“我估摸著，姐夫此次過來，是爲着上一次我跟長姐陪著母親去廟裏求籤問卜的事兒呢，等會子瞧見姐夫人了，你可別胡言亂語，別刺激到了姐夫。”

    求籤問卜的事兒？

    康如眉這麼一提，穆昇頓時就明白過來了，上一次，他雖然沒有跟著一道過去，不過待康如眉跟穆葭一回來，他便就聽說了那所謂求籤問卜的事兒，頓時整個人都跟被雷劈中了八回似的，好半天人才總算緩了過來，然後第一個反應就是，雙目灼灼看向了自己的親生兒子——

    “你小子有事兒別瞞著，跟爹說實話，你是不是個好龍陽的？”

    穆長風：“……”

    他真的好心累了，先是被自己的妹子懷疑是個劍走偏鋒的，而且還是個對自己心腹侍衛、五大三粗的老爺們兒廖青松揣著那種心思的……不良主子，好不容易跟妹子解釋清楚了，然後這一回到家又被自己爹爹給質疑了，穆長風簡直都要崩潰了，嘴巴動了動，正要跟自己親爹解釋來著，還沒來得急出聲，結果又被自己親爹給搶了先——